他迈步匆匆要走,忽然仿佛记起了什么,又硬生生地停步,看向苏雪至,迟疑了下,道:“小苏,如果计划成功,四爷那边得以脱身,他应该直接离开,不能再来和你汇合了。当然我会派人送你,但章益玖要是追不上四爷,我估计他为了交差,不会轻易让你走的。这里靠近京畿,他们的人手无所不在,你要做好准备……”
苏雪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不让我走,我就回去好了。我本也是要回的。何况,我一个医生,他们能对我怎样。”
她想了下,拿起桌上的笔,又取了张信笺,匆匆写了几句话,找了个信封,装进去,递给豹子。
“见了面,帮我交给他。”
豹子几乎是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郑重接过,放进怀里收好,低声道:“多谢你了,小苏。”
……
没做片刻的停留,章益玖下令车队连夜北上,不到一个小时,抵达保定府,直接入了火车站。
车站已重兵把守,进去后,便见站台的铁轨上停了一列朝北的火车,正在静静等着乘客到来。
上了火车,进入一间包厢,火车开动之后,章益玖一路绷着的紧张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亲自到车头叮嘱了火车司机一番,又带人检查了下车厢,回来,见佟国风派来的副官还带着一个排的卫兵持枪守在包厢口的走道上,严阵以待,想了想,没有发声,拂手,用手势命人退开,不许靠近。副官显然不愿,但又碍于尊卑,见章益玖面露不满之色,不敢强行违抗,只好勉强退开了些。
“狗仗人势。”章益玖心里暗骂了一句,驱了人后,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贺汉渚坐在窗边的一个位置上,视线落在窗外的一片漆黑旷野上,神色平静。
章益玖放下手中刚端来的咖啡壶,替他倒了杯咖啡。贺汉渚接了,道了声谢。章益玖又递了支香烟。贺汉渚摆了摆手,让他自己抽。章益玖便也放下香烟,顺势坐到他的对面,扯开自己军装上衣领口处的扣子,松了松衣领,搭讪:“烟桥,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花台那种地方也就算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兴趣,应酬罢了,年纪大了,现在也不大去了,但你怎么真的连香烟这条都给戒了?我上次去看病,一个黄毛西医也叫我戒烟,但我试了几回,最后还是戒不掉。你什么秘诀,别藏着掖着,和我说说。”
贺汉渚笑道:“什么秘诀?我是惜命了,想多活几年罢了。”
要是平日,这话自然没错,但现在,章益玖总疑心贺汉渚是在责备自己,干笑了两声:“看来烟桥你是心有所念了,好,这也是福气。不像我,赤条条无牵无挂,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你也知道,我对唐小姐倾慕已久,这娘们居然还看不上我?算了,我不戒了。”
贺汉渚笑而不语,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章益玖看了他一眼,见他沉默了下去,略一迟疑,收了笑,叹气低声道:“我也是奉命行事,没办法,你莫怪。”
贺汉渚道:“我知道,没怪你。”
他越这样说,章益玖就越觉心虚,心里对王孝坤也是生出了些不满之意。
那么多人杵着,这种得罪人的事,非派自己来。让自己来就算了,还派了个人在旁盯着。
当然,王孝坤这么做,除了是在逼自己和贺汉渚划清界限之外,也未必不是把他划入心腹阵营的意思表示――因为今天的这件事极是秘密,知道的人没几个。但章益玖心里揣着的疑虑终究难消,见贺汉渚喝了两口放下咖啡,朝自己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他人后仰靠在椅上,闭目假寐,实在忍不住,憋了一会儿,试探道:“烟桥,我斗胆,冒昧问一句,你和王总长是怎么回事?”
贺汉渚睁目,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下站应该是固城站吧?过去还有七八站才能到,好几个小时,不如你也休息一下,今天应该累了。”
现在的局面如何,章益玖心里门清,见他不想说,只好作罢,压下心中的疑虑和好奇,道:“好,好,你也累了吧,你休息,我出去了,就在隔壁,我也去躺躺。”
贺汉渚含笑目送。章益玖出来,站在车厢连接处,推开窗户,抽烟,皱眉冥思之际,忽觉火车速度缓了下来。
他知前面就是固城站,但这是一趟特批的专列,中途不作任何停留,直接开到京师的。他起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看,竟是真的,火车越来越慢,最后竟似要停在这个不起眼的小站里,忙叫来副官,命他带人守在这里,自己奔向车头,迎面看见车长匆匆走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章益玖厉声质问。
车长慌忙鞠躬:“刚才快进站的时候,看见信号灯是红色的,这说明前站还没将路签放回到闭塞机里,应该是调度出了问题。诸位都是贵人,强行过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起见,只能照规矩,先在本站停靠,联系一下前站。无事再继续前行。”
章益玖恼怒不已,眼看火车已经进了站,停了下来,催促:“快点!马上电话前站问清楚怎么回事!我告诉你,要是出了意外,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是,是,您稍等,我马上联系!”
火车还没停稳,车长便打开车门,下了火车,往站长调度室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