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了半尺厚,而且看样子,雪势越来越大,没有停息的迹象。
车祸的出事地点是一处不算太深的山沟,道路两旁也有不少树木,汽车的冲击力之大,横扫了十几棵手臂粗的大树之后,坠到了沟底。有七八名百姓站在路边张望,却没人下去救人。
已经摔得不成样子的客车滚在沟底,依稀可见各种东西和横七竖八的人体散落一地,大雪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如果再过上几个小时,完全被雪掩盖的话,不注意看甚至就发现不了是车祸现场。
夏想心情很差,车祸地点正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天泽市和金山县城一样远,而且离最近的村庄也有5公里,现在大雪又下个不停,给抢救工作带来了不小的困难。而且看情形,恐怕车上的人凶多吉少了,就算受伤没死的,在大雪中冻了一个小时,也差不多冻僵了。
夏想愤怒地看裴一风一眼:“老裴,好一个每年的惯例!今年的清理工作,我怎么事先一点也不知情?”虽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但一想到50条人命就因为一个面子问题,一个有可能带来不安定因素的理由,就白白葬送在了山沟之中,他们再是盲流,再是闲杂人等,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就不由怒火难抑。
政治,不是全是升官发财的工具,不是没有人姓的应付上级的手腕,有时候,也是对人姓最直接的拷问,对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而不顾百姓死活的最无情的鞭挞!
清场之前,确实没有向夏想汇报。也是陈洁雯的主意,怕的就是夏想节外生枝,万一他不同意清场,非要强压下来的话,也是麻烦,反正每年的惯例也是如此,再说又是小事一件,由许凡华出面,再有裴一风居中协调就可以了。
没想到出了车祸,小事就变成了大事。
裴一风无言以对夏市长的愤怒,他不能说陈书记说了如何如何,也不能把责任推卸到许凡华身上,只好含混地说道:“这个,这个问题现在不方便细说,等事后我一定会向您解释清楚。现在救人要紧……”
夏想也就压下了怒火,吩咐戴军伦再紧急从金山县城抽调力量前来支援,他也顾不上发表动员讲话,只是大手一挥:“赶快跟我下去救人!”
“夏市长,您不能去……”杨剑、裴一风和彭云枫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叫一声,彭云枫离得最近,还伸手想拉住夏想,却落了空,夏想早就一马当先,纵身跳入了山沟之中。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尤其是夏想又是高高在上的市长,一直围观的山民本来担心路滑危险,才不肯下去救人,一听说连市长都亲自跳进了山沟,立刻就动员了起来,七嘴八舌称赞。
“这么年轻的市长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还第一个跳下去救人,真是难得!”
“可不是,好人呀,我活了50多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市长救人。”
“人家市长都不怕死了,我们老农民更得做出样子,不能让人小瞧了我们。”
“就是,就是,安老五,快回村去叫人,你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多,喊一嗓子肯定管用。”
“得了,我去喊一喊,就冲人家市长的干劲儿,我也得卖卖力!”
略过山民回家叫人不提,夏想沿着崎岖的山沟向下走,扶着路边的小树,坡度很陡,脚下又滑,一脚深一脚浅,几次险些滑倒。大雪掩盖了原有的面貌,一不小心就会踩上石头,即使如此,他也一刻不停,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沟底。
歪倒的客车,抛出车外的人体,触目惊心,让他的心在颤抖,让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不知怎的,还一瞬间想起了自杀的纪风声。
到了沟底,夏想第一个冲到了车前。
汽车的玻璃已经全部破碎,大概有十几人被抛在了车外。夏想先查看最近的一个人,是一个50多岁的老人,衣着褴褛,头发如乱草,一看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员。就算他没有父母,没有子女,甚至没有一个亲人,但他也是一个渴望温暖渴望生存的老人,他也不想抛尸荒郊野外——伸手一摸,已经死去多时了,身体已经冰凉!
第二个人是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孩子,他嘴中不停地向外涌出鲜血,生命正在离他远去,夏想伸手去摸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双眼,一把抓住了夏想的手,吃力地说道:“叔,叔叔,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天泽市也不要我了?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
话刚说完,就又吐出一大口鲜血,眼见是不行了。
夏想的眼泪夺眶而出,冲着漫天的风雪怒吼:“医生,医生!”
医生哪里有他跑得快?要不是夏市长身先士卒,他们连下都不想下来,太危险了。但市长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们不敢不硬着头皮向前冲,一路上不知摔了几个跟头,才勉强来到沟底。
可惜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没救了。
被抛出车外的十几个人,全部死亡,其中百分之六十是老人,其他还有妇女和孩子,年纪最大的60多岁,最小的15岁。
人间惨剧!
裴一风指挥人手破开汽车,医护人员也不停地忙碌,此时夏想也没有一刻休息,他和所有人一起,忘了自己的市长身份,凭借年轻力壮的优势,从汽车中背出一个又一个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