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林眉头紧锁,眼看着媳妇瘦了一圈,本来身上就没几两肉,现在更是单薄到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他看了都心疼的不行。
“那怎么办,就这么吃了吐吐了吃也不是个事儿。”
美香也着急,可二嫂跟大嫂差不多同时间怀上的,怎么二嫂胃口那么好,一点都反应呢。
这几天东面给佳慧做了吃的也会送一份去西面,虽然分了家,可郑月芬毕竟怀了孕,张巧儿还是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看二嫂胃口倒是挺好的,一点儿都没吐呢。”
而且美香每次送吃的二嫂都特别热情,还夸她手艺越来越好。
“她啊,捧着饭盆能吃几盆,脸都圆了一圈儿,这才几个月啊,往后不知道还要胖成啥样。”
张巧儿不担心郑月芬,她不光胃口好,又生活石头,身子骨也结实,不像佳慧,看着就让人心慌。
这天早上,郑月芬早起上厕所发现自己出血了,吓的她赶紧喊赵东河,以为自己流产了,赵东河冲到东面跟他哥借了自行车,赶紧带着她去了镇上卫生所。
医生带着听诊器给郑月芬检查了一遍,又按了肚子,询问了一些专业问题,还让她去做了个尿检。
“你这不是怀孕,检查结果是阴性,不是阳性,所以你不是流产,只是正常来了月经。”
医生的诊断仿若天雷一般劈下,赵东河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段时间家里虽然闹腾,但他也是真心期待孩子的,石头已经三岁了,是时候再添一个弟弟妹妹,可医生说郑月芬没有怀孕,那这阵子闹出的事算什么?耍猴吗?
“怎么会是月经呢,村里的吴大夫明明说我怀孕了!”
郑月芬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激动的大喊大叫起来,医生皱着眉头请她安静。
“同志,这里是医院,检查结果是不会有错的,请你接受现实。再者说,现在是新时代了,老一套中医已经落伍了,把脉并不能百分百确诊是否怀孕,这就告诉你,要相信医学,相信咱们科学的诊疗仪器,下次遇到这种事记得来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是百分百可靠的。”
从中医上来说,妇女出现滑脉确实有怀孕的可能,但并非怀孕一项。痰湿眩晕、贫血、积食等也会出现滑脉,因此医生常会结合对方的身体反应做出判断,比如停经、恶心等。
郑月芬哪能接受这个答案,她就是怀孕了呀!这阵子她胃口好,肚子都大了一圈,怎么可能不是怀孕呢!
而且她上个月确实没来月经。
“同志,你这样胡搅蛮缠也改变不了现实,女性月经出现紊乱也是常事,既然这个月来了,那就说明没有大问题,你如果不放心,我建议你做更进一步的检查。另外,你这肚子大了是吃多了长的肥肉,要是真怀孕,这才几个月啊,还没到显怀的时候呢。”
当时吴大夫给郑月芬把脉后明确说明,她的脉象是滑脉,但是不是怀孕还要再去医院确认一下,毕竟村里条件简陋,做不了更进一步的检查。
再者,吴大夫一般不给人把脉,也是看在同村的份上才给她把了一次,谁知道还是出了问题。
赵东河带着郑月芬回了村,把车送到了隔壁,家里人都在担心。
“咋样啊?没事吧?”
赵东河被这出闹剧整的胸口发闷,看着他妈苦笑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全家都是一脸震惊。
“没怀孕!我的老天,这都是什么事啊,咱们赵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哦。”
佳慧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这种无厘头的事都能在郑月芬身上发生,她简直怀疑郑月芬这是扫帚精转世吧,衰到家了。
赵东河下地出工去了,郑玉芬在家越想越不痛快,就出门去找吴大夫算账,说他医术差,害自己丢人,让他赔自己孩子。
好多人围着看,吴大夫气的脸色铁青。
当医生的最忌讳别人说自己医术不行,何况他家里几代都是赤脚医生,这不是砸他们家的饭碗嘛,传出去多伤名声。
“我当时明确提醒你,让你去医院检查,是你自己说停经了,我才根据脉相说了怀孕这个可能性,并没有给你确定的答复。”
吴大夫脾气好,尽管生气也还是好言好语的解释,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郑月芬铁了心胡搅蛮缠,谁也阻挡不了。
“婶子,快去看啊,你家月芬跟吴大夫吵起来了!”
张玉兰在地里喊了张巧儿,还喊了赵东河,两人一听郑月芬又闹上了,赶忙去了吴大夫办公的地方。
“你赔我孩子!你这个庸医!你赔我孩子!”
赵东河跑的快,到了门口就听见郑月芬的哭嚎,他头上青经暴起,在医院她就丢了一次人,拉着她回来,懒得跟她废话就出工去了,没想到一会儿功夫她又闹上了!
屋里,吴大夫铁青着脸站着,郑月芬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旁边还站着不少指指点点的人,有他们队上的,也有其他队上的。
赵东河走过去一把拽起郑月芬,低吼道,“你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就是他看错了,是他说我怀孕了,东河,我真没骗你,我没骗你啊!”
赵东河咬着牙,一瞬间是真想甩巴掌打死她,可他到底忍住了。
这个时候,骗没骗重要吗?没怀就没怀,他又没说啥,只盼着她消停过日子,可她倒好,上赶着把这些丢人的事捅到外头,本来没什么人知道的事,现在好了,直接传遍整个公社。
赵东河拉着郑月芬走,跟吴大夫说了好些抱歉的话,吴大夫看着抽抽涕涕的郑月芬,直觉得自己今天诸事不顺,出个门就被鸟屎砸了一头,可他偏偏还不能把那只鸟如何。
“算了,可能是受到打击后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现实,也怪我,当初就不该把这个脉,我今天也在这表个态,以后大家怀孕别再找我了,有事去镇上医院,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我可付不起责任。”
话里的意思自然人人明白。
郑月芬乌龙怀孕事件很快就在队上传开了,本来也没啥,偏偏她跟吴大夫吵架,吴大夫是什么地位,哪是她郑月芬能比的啊。
“哎呀,真是笑死人了,医生说她肚子大是吃的太多积了食,我还真没听过有谁因为怀孕的事儿闹出笑话。”
“可不是嘛,人家吴大夫让她去医院查一下她不去,回去就昭告天下,还以着肚子里有种在家作威作福,这种女人啊,真是没脑子。”
张玉兰笑道,“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人,愚蠢的很,以为人人都要围着她转呢,听说,赵家分家是因为郑月芬要害东林媳妇的肚子,东林这才要分家的。”
这事是家丑,赵家人,包括赵满仓一家自然不会说出去,张玉兰也是偶然听张巧儿跟妯娌闲话时顺嘴提的,谁能想到郑月芬真能这么蠢,她不过随口说句要是董佳慧没怀就好了,郑月芬就真去怂恿黑蛋了。
众媳妇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真的!郑月芬这么恶毒呢!”
张玉兰笑道,“可不是,她还教唆黑蛋别认后妈,心思坏的很。”
大家纷纷咋舌!
“天呐,谁家找这种女人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东河当年多好的小伙,怎么就找了郑月芬呢。”
“郑月芬就是模样好,能说会道的,当时也是被骗了,谁能第一眼见就知道对方良心是黑是红啊。”
“这倒也是,以后结亲千万要好好访访,不能找这种不着调的。”
郑月芬在家哭了两天没出门,赵东河也不管她,石头送到了东面给他妈带。
张巧儿对这个媳妇已经没有任何话可说了,只盼着日后儿子孙子能过的好,至于郑月芬如何,她是没这个闲心去管的。
这两天出门好些人问郑月芬怀孕的事儿,她都跟着丢了不少人,人家说起来都是“赵家老二媳妇”,“张巧儿儿媳妇”,这叫什么事啊。
还有人故作好心提醒,让她带着大儿媳妇去医院查查,别再闹个乌龙出来,张巧儿回头就是一声呸,不就想看好戏嘛!我还偏不如你们的意,看老大媳妇这次不生个壮壮实实的小子给别人看看。
等郑月芬平复心情后上工,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怪的很,她以为是假怀孕的事,拉着别人解释了一通,对方嗤笑道,“听说你还怂恿侄子害后妈,这么心黑的人我得离远些。”
郑月芬愣住,没想到这事也传出来了。
“这是谁说的,都是污蔑人的话,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呢!”
对方狐疑,“你真没干?那你们家怎么突然分家了?”
郑月芬脑子转了几转,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
“哼,还说不是,我看就是,玉兰说的对,你就是个心黑又蠢的。”
说完,对方转身离开,留下郑月芬先是瞪眼睛,再是咬嘴唇,最后怒气冲冲的跑了。
后来,郑月芬因为给张玉兰泼粪被张玉兰丈夫打了,两家彻底闹翻,赵东河再也无法忍受郑月芬的所作所为,下定决心要离婚,郑月芬自然不肯,闹腾了几个月,任凭郑家人如何不断上门说和也没能改变赵东河的决心。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真的这么狠心!你以为你能跟你哥一样,离了婚再找一个?后妈哪有亲妈好,你看黑蛋这样子,你想咱石头以后也变成黑蛋这样吗?”
不提黑蛋还好,一提黑蛋赵东河就冷笑一声,“黑蛋变成这样是为什么你心里心里没数吗?要不是你在孩子面前胡乱说话能有这些事?”
一次次给她机会,一次次不知悔改,要不是大嫂和善,黑蛋这娃早就废了,他那什么去陪大哥儿子!
“你这样的女人根本没资格当妈,石头跟着你我都怕他有样学样,只要你同意离婚,我给你两百块钱散伙费,以后各自嫁娶,互不干涉。”
郑月等是真心不想离,不提她跟赵东河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有感情,就说离婚后,她到哪里去找赵家这么好的人家,去找东河这么好的男人啊!
可赵东河不松口,公婆也没一个站出来帮她说好话,只要出了门,村里人就对她指指点点,最后没办法,只好回了娘家。
“你是咱们村第一个离婚的女人,咱们郑家因为你可是出了名,丢脸丢到家了。”
郑松年冷冷的看着郑月芬,他不愿意接受郑月芬回来,她什么性子,没人比他更清楚。
“家里没你住的地方,外面有个猪圈,你愿意就去那住着吧。”
这话太过残酷,杨栀子动了动唇想劝几句,可想到二姑子的性子就住了口,任凭丈夫说去。
“我看女婿是不肯松口,你是怎么想的,住家里肯定是不能,你哥不同意,我得顾着你哥的意思,依我看,你不如再去求求东河,实在不行,就只能再给你找一个了,你要是说自己一个人过,不靠任何人呢,那我就不管。”
江良女站在儿子那边,她毕竟是靠儿子养老的,再者,闺女要是真受了委屈离婚也就罢了,可日子过成这样都是她自己作的,她就是亲妈也管不了这个性子。
郑月芬在自家门口瘫坐着,终于后悔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惜再没人愿意给她机会去改了。
年后,赵东河郑月芬正式离婚,赵东河像当初承诺的那样,给了她两百块。
“东河,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就这么狠心,不肯给我个机会吗?”
石头没来,张巧儿怕两人离婚的事对石头产生影响,像当初黑蛋那样,因此办了手续后,郑月芬连抱抱石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远远看着。
赵东河的内心很平静,这半年他想了很多,鸡飞狗跳的日子他是真的厌倦了,郑月芬说知错了,会改,他相信她确实有一丝悔过之心,可他同样知道,这一丝悔过无法撑过那漫长的后半生。
他已经想好了,以后也不想再找什么媳妇,就这样带着石头相依为命,要是石头问起来,就说他妈已经死了吧。
“你以后好自为之,我走了。”
说要,赵东河跨步离开,他依然年轻,背脊依然挺直,浓眉大眼,是个英俊的青年,可他的眉稍,带着淡淡的压抑和难过,不懂为什么生活会变成这样,当初那份悸动,什么时候成了冰冷刺骨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