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样一个形象工程,云深不会舍不得下这点本钱。
斯卡一边听着部下的描述,一边看着路旁的灯柱,道路可控至少四匹马并驰,路面整洁坚实,下水道的盖板将主路和人行道的界限划分了出来,他的目光落到了房屋的门脸上,统一制式一眼扫过去给人强烈的规律美感,但对不习惯这种住所的新居民来说,也许出一趟门回来就不记得住在哪儿了尤其是刚进入这种生活的狼人们,所以许多门前都挂上了标志物,而且每一家门旁都放着一个满土的巨大瓦盆,有不少新近才移栽的植物。植物的种类倒不相同,有些甚至只是普通的杂草。
斯卡知道这些是族人回到部落挖过来的,不算自发,而是来自人类的建议。聚居地的条件再好,离撒谢尔再近,与过去生活的反差之强烈,狼人们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产生归属来自部落的故土和植物能够使人不致太过失落,既是安抚,也是一种纪念。
谈到这件事的时候,基尔低声对斯卡说:“……他们想到的太多了。”
斯卡看着远方,并没有立即给他回应。
只有一个人如此细致,那个人无疑是能干的,如果一群人都是这样,就不仅仅是能干的事了。
那么,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的吗?基尔说不出来。他见到的绝大多数族人对这些都感到满意,人类的用心一点都不让他们讨厌,这些本来就是他们自己选择得来的,撒谢尔部落和人类术师签订的所有契约都完全自愿,他们获得的好处多得让人不能拒绝,土地和武力保护,这就是人类从他们手中获得的。
基尔知道远东术师不仅仅是对狼人优待,聚居地的人类生活条件可能比他们现在这样差一些,但只要有时间,术师也会让他们同样获得这一切。作为一名统治者,术师的慷慨大概只有在上古传说才能找到相似的例子,而他的目的也堪称坦白:他想在这个地方建立起一座他理想中的城市。为了这个目的,人类和狼人对他来说并无区别。
而除此之外,术师没有显露过对任何个人欲望的追求,包括权力,但它们就像流水一样,自然而然地汇聚到他的手中。基尔最近一次见到那些担当人类副手的族人,他们已经和在部落的时候不一样了,不仅仅是他们已经接受了人类聚居地的大部分规则,他们言谈中曾经的焦躁不忿正在减少甚至消失,他们仍然关心部落,话题却越来越多地转移到如今聚居地的生活,和他们自己干的活上去。
有些话题,他已经插不进去了,就像他在军营的事务对他人而言也已完全陌生。
而他们第一次到聚居地,是什么时候?
随着日头渐渐居中,黎洪也向斯卡道别了,他和这位族长本来不陌生,新住地如今已经是撒谢尔的地盘,也不需要他更多干涉。当只剩下狼人们自己的时候,他们也显得自在了不少,至于药师……药师不能算人类那一边的。
这片新住地有几个大的十字路口,拐角的建筑并不是住宅,而是一些面积大得多的三层楼房,从窗口就能看见上面两层空无一物,已经被使用的只有第一层,除了如今不再免费供应食物的食堂,还有放置了木桌球等供人消遣的用具的活动室,只是会玩的狼人并不多——他们来了才几天哪。
他们来到了最近的一间,斯卡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随意靠在一张台子上,拿起一根球杆,抬眼看着正在讨论午饭的族人。
“人类的学校,你们谁要去?”他说。
说话的声音渐渐停止了,狼人们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是那个人类专门教导人的地方?我们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斯卡说。
这个反问并不能满足他们。
“那不是孩子才应该待的地方吗?”
他们开始谈论别的。“听说那个地方的教导者大多是毛头小子,甚至还有女人,可那完全不像一个女人……”
“据说那位术师有时也会出现,但不经常,传授的东西也极其深奥……”
斯卡看着他们交头接耳,杆头轻轻敲打着掌心。
“那么,”他又说道,“远东术师说,他最近的计划需要劳力,你们谁去?”
“我们?”最年轻的百夫长莫纳歪了歪脑袋。
“这里还有别人?”斯卡说。
基尔微微皱眉,和阿卡对视了一眼,这并不像是玩笑。
“人类的工地?”有人问,“我们去那儿干什么?”
“你说还能干什么?”斯卡再度反问。
那名百夫长有些惊疑地看着他,又转头去看别人,发现他们也跟他一样地不明白,“族长,是我们犯下了什么错误?”
“错误?”斯卡说,“现在还没有。”
“那为什么……”
“这是撒谢尔的新住地,我问你们,被远东术师统治的领域,你们去哪一个?”斯卡问。
这似乎解释了他为什么问那些问题,来到人类的聚居地之后,他们的生活被改变的不止是居住条件,而既然见识了人类的组织和武器,他们就不可能不有所期望。若是被族长直接指定去处,许多人都会心生不满,但如果能自主选择——有人直接说道:“我们要进入人类的军营,掌握他们那种叫做‘炮’的武器。”
基尔和阿卡同时转头去看那名百夫长,有不少人正在赞同他的话,然后去看他们的族长,却看到了斯卡勾起的嘴角。
药师看了看天色,再看看气氛和之前有所不同的众人,转身向外走去。
“就凭你们?”斯卡淡淡地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