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锅又大又圆,若是让太子背了,肯定会闹得兄弟更加不合,还不如让她来背好。
“原来只是言语上的误会。”英王恍然大悟,他低头看林菀,“那你还跪着做什么,让人瞧着很好看?还不赶紧起来,等下去换身衣服,晚上母妃邀你进宫小住两日。”
“多谢郡主宽容。”林菀藏在袖摆里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中,她慢慢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裙摆上的污泥,对英王面前道:“殿下,臣女回府去换身衣裳,再去宫里拜见娘娘,可好?”
“随你。”英王瞥向太子,“山里的雨越来越大,郡主身体不好,不宜在山中久待。更何况雨再落下去,山路会变得湿滑难行,郡主还是早些下山。”
“多谢殿下提醒,臣女记下了。”花琉璃注意到林菀凉飕飕的眼神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在心底默默叹气,往太子身后躲了躲。身边有人长得高还是有好处的,至少遮挡的面积要宽一点。
英王看了花琉璃一眼,朝太子拱手:“太子,我先告辞。”
“大哥慢走。”太子面无表情地看了林菀一眼,林菀不敢与太子的视线对视,把头埋得更低了。
等英王带着林菀离开,太子才对花琉璃道:“那我们也下山,京郊附近有一个湖,雨天的景色最好,坐马车就能去,你可要去看看?”
“去。”花琉璃点头,有美人相伴,赏湖赏花都一样。
两人下山的半路上,遇到手里拿着画筒的五皇子。五皇子看到花琉璃,眼神都亮了起来。他规规矩矩地给太子行了一礼,然后用灼灼双目看着花琉璃:“福寿郡主,我今日又新作了一幅画,还请郡主点评一番。”
花琉璃:“……”
年轻人,你用这么信任的眼神看着我,我也很为难啊。
“那臣女便斗胆一观了。”算了,算了,对方是皇子,她还是要捧着点。
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五皇子赶紧把伞遮到画上,就怕无情的春雨淋湿了他的大作。
花琉璃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看了过去。
这画的是什么玩意?
一堆颜色比较重的墨团与颜色浅的墨团混在,友好地做朋友吗?
“郡主,你觉得这幅观青山图如何?”五皇子期待地看着花琉璃。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了花琉璃一眼,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假装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五皇子的画。
“这画……”花琉璃沉吟片刻,“殿下落笔时,时深时浅,色重的部分,就像是青山的巍峨与壮观,这些色轻的部分,像是山间的风,山间的雾,山间的雨,还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气。以画观人,臣女以为,殿下为人如山,心境却如自在安适的白云,是位端正的君子。”
“郡主谬赞了。”五皇子脸颊微红,让太监把画小心地收起来,“不过郡主说得对,我想做这山间的云,山间的风,不为俗世野望侵扰。”
花琉璃扭头看太子:“殿下,臣女说得对不对?”
这种时候,不能让她一个人为了夸人绞尽脑汁。
“郡主说得对。”太子微笑,“郡主我得很有道理,孤很赞同郡主的看法。”
“太子也是懂臣弟之人。”五皇子更加高兴了,他道,“请二位等着,我回去后就作两幅新画,送给你们。”
花琉璃:“……”
不,真的不用了。
“有劳五弟了。”太子神情如常,“那你早些回去作画,孤期待你的作品。”
“臣弟一定不会让太子失望。”优雅完美的五皇子,听到太子的鼓励后,一路小跑着下了山,连伞都不用了。
从小到大,太子很少夸过他,今天竟然这么温柔的夸他,鼓励他,一定是因为自己的画太有意境,让太子起了欣赏之意。
他果然在作画一道上,有无比的天分。
看着五皇子带着欢快的背影,花琉璃的心情很复杂,皇室儿女……多奇葩啊。不过五皇子刚才说想做云啊风这类的话,究竟是真心,还是有意说给太子听的?她偷偷瞥了眼太子,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干脆放弃了。
下着雨的山路,确实不太好走,太子脚下一滑,差点摔跤。花琉璃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住他的腰带,把人给拖了回来。
太子看了眼花琉璃的手,忽然笑了:“关心则乱,没想到郡主为了救孤,竟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咳咳。”花琉璃捂住胸口,“臣女也没想到,可见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她接过鸢尾递过来的药丸吃了一粒,“殿下没事,臣女就放心了。”
到了山下,两人没有共乘一辆马车,花琉璃躺进马车后就松了口气。
美色惑人啊,她怎么就管不住这只手呢?太子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让他摔着。
“郡主,幸好你不是君王。”鸢尾摇头晃脑道,“你若是君王,江山早晚会因为你好色而败落。”
花琉璃:“鸢尾,你把话说这么直白,我很没面子呢。”
“美色在前,您还要什么面子?”玉蓉也笑着接话道,“分明不要了嘛。”
“唉,我这叫怜香惜玉,你们怎么能懂我的心情。”花琉璃小声道,“更何况,太子喜欢的人已经香消玉殒,还没从这段过往的感情走出来,我怕他想不开,只能多劝劝他。”
太子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影响的是整个国家,遭罪的是天下百姓。所以,她刚才伸手救的不是美人,而是整个大晋的未来。
所以她是高尚的,是伟大的。
马车前行了一段路,停了下来。花琉璃掀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四周景致普通,哪里有好看的湖?
“到了?”
“郡主,还有一会儿。”侍卫道,“前面有个采石场,路有些不平,请郡主与伺候您的姑娘坐稳了。”
“好。”花琉璃点头:“多谢。”
“不敢。”侍卫让车夫继续赶路。
没过一会儿,马车果然变得颠簸起来,花琉璃好奇地掀起帘子,很多光秃秃的石头躺在道路两边,一群采石的犯人躲在避雨棚中,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敢发出声音吵到经过的他们。
还有个犯人蹲在避雨棚外,看起来与其他犯人格格不入。
那个犯人似乎看到了花琉璃,忽然就站起了身:“郡主,求郡主救命。”他似乎想向这边跑,被狱卒抽了一鞭子后,有些害怕地停下脚步,却仍旧声嘶力竭地唤着花琉璃。
“停。”花琉璃让马车停下来,她让狱卒把这个犯人带近了一些,仔细看了好几眼。
头发乱七八糟,蓬头垢面的,这……谁?
“郡主,我是琴师云寒。”犯人脚上踩着草鞋,干瘦的身躯套着脏兮兮的粗布短打衣,看起来就像是很久没吃饱过的人。
“你是……云寒?”花琉璃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难怪老有人说,人是木桩全靠衣裳,这个云寒穿上破布烂衫,身上那点出尘的气质消失的无影无踪,脏兮兮的脸再不复前几日的白皙,也就谈不上美貌了。
“郡主,这些狱卒滥用私刑,请郡主救我一命。”虽然只在大理寺地牢里待了两天,但他已经受不了了。
“请郡主明察,大理寺的犯人,本就要出来做事抵罪的。”狱卒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哪位郡主,却不敢怠慢,“这人惯会偷奸耍滑,做事不多,吃得却不少,又不服管教,我们鞭打他也是没有办法,并不是故意针对他。”
“云寒先生,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我虽是郡主,却不能插手政事。大理寺的官员们,都是查案断案的天才,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查清事情真相,让事情有个完美的结果。”花琉璃看了看云寒脚上脏兮兮的草鞋,“牢里的日子是苦了些……”
云寒心里升起一股希望。
“不过以后的日子还长,多待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花琉璃从车窗里递出一盘糕点,“来,多吃点,吃完了才有力气干活。”
云寒瞪着这盘糕点,抖着手接过:“既然是郡主说的,那我就相信。”
“这就对了。”花琉璃点头,“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说完,她放下帘子,对侍卫道:“我们走吧。”
等花琉璃等人一走,老老实实待在避雨棚的犯人一拥而上,把云寒手里的糕点抢得干干净净。
“我还以为这个小白脸能有本事把自己捞出去。”
“结果就得了盘糕点。”
“那位郡主娘娘说得对,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
一群人嘻嘻哈哈肆意取笑着,却不敢随意谈论这位郡主。都是大理寺里有资历的犯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一个精得跟老鼠似的。
太子懒洋洋地靠着车壁,心情很好。
如何打破一个人在另一个心中的美好一面?
把他最丑陋的一面,完完整整地展示出来。
最好看最迷人的琴师?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