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王老夫人手中的茶碗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指着她骂道,“少往脸上贴金!公主身边的人,一个宫女都比你尊贵,更不要提和公主同车而坐的贵女。你自己瞎了眼,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敢来在这里大放厥词?没见识的东西,出去!”
她这样骂街,因为是老人家,王大太太哪怕被茶水泼了一脸也不敢说话,心里恼恨,面上却急忙惶恐地站起来说道,“母亲不要生气。”她身上都已经一片狼藉,自然不好再停留在上房,匆匆回去换衣裳。
燕太太也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脸色阴沉的王老夫人。
这些年,王老夫人早就不管家中的事,只是在家里颐养天年。
只是再不管家事,她也是王美人的母亲,是十一公主的外祖母,这样的身份自然会令人敬畏。
“老夫人,我……”
“宁姑娘的事,想必是燕太太你认错了人。就算没有认错人,可是既然宁姑娘不见,必然是有她的缘故。不过……”王老夫人看着燕太太,苍老的远离带着几分审视地对她问道,“我瞧见燕太太你对宁姑娘似乎也很陌生。既然你说宁姑娘是燕家的骨肉,那这么多年,你从未见过宁姑娘不成?”她这话顿时叫燕太太越发紧张起来,强笑说道,“燕宁养在理国公府。理国公府不许我们去看望她。”
“理国公府一句不许,就能挡得住你们的亲情,叫你们就可以不去看望自己的骨肉?”王老夫人缓缓地问道。
她苍老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
可是这话却诛心到了极点。
“实在是……”
王老夫人已经对她微笑起来。
燕太太事到如今哪里还看不出王老夫人的意思,见她竟然是更向着燕宁说话,想到她之前瞧见燕宁与十一公主十分亲密,这是飞上枝头当凤凰,连王家的人都要忌惮的意思么?她的脸色忽青忽白了一会儿,这才对王老夫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那我先告辞了。”
她怀着兴奋而来,却没有想到在燕宁的跟前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一时也怒火冲天,气得要命。然而燕宁完全不知道燕太太被自己都要气死了,反而等到十一公主来和她一同吃饭,就高高兴兴地吃了饭,又去拜见王老夫人。
见王老夫人的跟前只有王二太太,王大太太这个主持家事的不在,燕宁有些奇怪。
不过这是在旁人家里,她也不会问这么多。
“公主与姑娘昨夜休息得可好?”王老夫人仿佛完全把燕太太给忘了,在燕宁的面前笑容十分和煦。燕宁本就是对长者十分温顺的性子,闻言急忙说道,“您唤我阿宁就是。”
她笑容腼腆可爱,王老夫人含笑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就已经在燕太太那口出愤懑与燕宁的单纯乖巧之中倒向了燕宁,因此绝口不提燕家,只是笑着点头,又问道,“如果家里有什么缺漏,就来和我说。”
“都很好了。”十一公主见燕宁靠着自己抿嘴笑,便笑着说道。
“公主……能在家中多久?”王老夫人最关心这个问题。
如果可以,她多想叫自己的外孙女儿永远陪着自己啊。
可是她却知道,十一公主总是要回去京都,他们祖孙又要分离了。
“大概可以十几日。太子是宽厚的人,跟我说了,说不急着回京都去。”十一公主提起回去京都的事也有些伤感,然而也知道,太子能留在蜀中十几日已经是对她的照顾了。不然,太子与大皇孙本应该在探望了楚王之后,三两日就回京都复命。
想到这里,十一公主的心态倒是平和,王老夫人一愣之后,十分欣慰地说道,“太子仁德。太子殿下能体谅公主,善待公主,我也就放心了。”太子是未来储君,既然愿意对十一公主这样照顾,可见十一公主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十一公主便笑着点头。
她不会把自己和王美人生活中不如意的事告诉王老夫人,叫老人家担心。
“这蜀中也有些有名的戏班,公主好不容易来蜀中一次,就也瞧瞧与京都的有什么不同。”公主回归母族,王家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整个王家都动了起来,搜集了蜀中有名的戏班,就等着这几日孝敬给十一公主呢。
对于家中的这大张旗鼓,恨不能整个蜀中都要显摆一遍的样子,十一公主微微皱眉,便对王老夫人说道,“我自然知道这是舅舅舅母们的心意。只是万事不可太过张扬,也不可太过靡费。”她觉得王家这么张扬的样儿……叫她这不得宠的公主看着都有点紧张啊。
更何况如果她闹得蜀中议论纷纷,也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了。”王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十一公主。
她觉得十一公主如今的性子就很好。
此刻,见十一公主一边说话一边十分挂念燕宁的样子,仿佛把燕宁特别放在心上,王老夫人自然也对燕宁十分用心。见燕宁虽然说自己休息得不错,不过瞧着却没什么精神,王老夫人便推说自己累了要歇歇,请十一公主带着燕宁回去休息。
燕宁得了她的话,就乖乖地跟着十一公主去她的屋子说话,也不看那特别修缮的金碧辉煌的宅院,偷偷地,不落人痕迹地抱着楚王的腰牌睡在了十一公主的屋子里。
十一公主也只推说是和燕宁在说话,也不叫人知道燕宁是继续睡觉。
只是这时候王家的女孩儿们又来给十一公主请安。因为不想叫人知道燕宁大白天的做客的时候还睡觉,十一公主也没见这几个表姐妹,只是叫人送了些首饰珠宝的,约定了别的时间也就罢了。等之后到了和这几个王家的女孩儿约定的那天,燕宁陪着十一公主见了这几个女孩儿,见都生得十分美貌,与十一公主说话都十分奉承。燕宁本来就不是一个伶俐的性子,平日里在京都也是躲着人的,因此坐在十一公主的身边,垂着头也不怎么说话。
她看起来娇怯怯的,性子又不亲近,王家的女孩儿对她也不大亲近。
不过燕宁也不在意这些。
她等了几日,没见到燕家的人又来碰壁,也就不理会燕家的事了。
只是等到了十一公主在王家设宴,宴请感谢那日她进城的时候来拜见的那些蜀中的大户与官宦女眷的时候,满场热闹,众多的蜀中地位最高的女眷都出席簇拥在十一公主的身边的时候,却见极下手的地方,燕太太霍然站了起来,举着一杯酒脸上堆着笑,在众女眷诧异的目光里走到了十一公主的面前,对着坐在十一公主身边做壁花的燕宁笑着说道,“这不是阿宁么?我是你二婶,多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好不容易回到蜀中,怎么不回去拜见你祖母,给你祖母磕头?”
她的笑声很大。
十一公主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看向一旁目光闪烁的王大太太。
她之前设宴的时候就对王家的人说过,燕守备家的太太就不必请来。
可是谁能想得到,王家嘴上公主如何如何,这是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还敢违逆她的话。
就觉得是自己的母族,她不能对王家怎样,因此有恃无恐么?
更何况一个守备家的太太,有什么资格在公主的面前说话?
“你是谁?”就在十一公主十分恼火,就想散了这宴席的时候,燕宁好奇地问道。
她目光清澈,就算是燕太太这样的长辈在面前也依旧安坐,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不值一提,不值得尊重的人。
“阿宁,我是你二婶。”燕太太觉得在这种态度之下,似乎宴席上所有的女眷都看着自己在偷笑。
“我不认识你。”燕宁心气平和地说道。
她眉眼弯弯,目光清澈单纯,一看就是没有撒谎。
“你……”燕太太本想发火儿,然而想到今日燕家老太太说的那些话,便忍着怒气对她说道,“你养在京都,与家中不亲近。只是阿宁,血缘是不可分离的,你祖母听说你来了蜀中,思念你如今已经卧床不能起身,这都是因为……”
她才想说些别的,就听燕宁十分困惑地问道,“既然病了,怎么不请大夫来看?我又不是大夫,难道还能治病不成?燕……太太是么?”她谴责地看着目瞪口呆的燕太太说道,“府上老太太都卧病在床了,可是你却舍不得请大夫,还来高高兴兴吃酒,我觉得这样不对。”
她怯生生地看了看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笑着点头说道,“的确是个不孝的媳妇。”
“你祖母是心病!是想你想的!看见你就好了!”燕太太大声说道。
“可是我养在京都十几年,老太太也没说思念我思念得病了。怎么我一来,她就病了?”
“难道是因为你们做儿女的不孝气病了燕老太太,如今想把这黑锅推到阿宁的头上?”十一公主觉得燕宁真的太有趣了,心里在大笑,脸上慢慢地冷了下来。
“不孝的人我也不喜欢。而且还要陷害别人,这是无耻不要脸。”燕宁沐浴在宴席上这么多的女眷的目光里,觉得怕得不得了。可是她坐在燕太太的面前,手里用力握紧了楚王的腰牌,却觉得一下子充满了勇气。
王爷说……她可以更跋扈一些的。
“把这个不孝无耻,还意图诬陷本姑娘的人打出去!”
纤细雪白的手指向前一指,一队精兵浑身肃杀从她身后而来,刀剑微微出鞘的声音,令整个宴席都死一般地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