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再次朝着薛敖抱了抱拳,放低姿态道:“这是卑职愚见,若有冒犯将军之处,还请将军海涵。”
“哈哈哈。”
薛敖笑着挥挥手,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他确实不在意,毕竟他所提出的作战策略,只不过是他初步拟定的大致策略而已,就连他也知道其中肯定是留有破绽,所以他才要与李蒙以及这位周都尉一起商议。
现如今,这个周都尉确实提出了建议,且一语中的道明了其中破绽,他赞赏还来不及呢。
似这种敢对他提出之建议作出‘中规中矩’评价,并不过分褒赞、实事求是之人,在薛敖看来那才是真正合格的带兵将领,跟旁边某个惯于恭维谄媚的家伙完全不同。
『这周虎不愧是曾在昆阳击败过反贼关朔……』
心中暗暗称赞一句,薛敖见猎心喜般问赵虞道:“那么,周都尉对此有何建议?”
『果然问了啊……』
赵虞暗自苦笑,因为他早就猜到薛敖会这么问。
可他哪有什么建议?
就算真有建议,他也不能就这么告诉薛敖啊。
虽说这场仗,他已愈发觉得义师方胜少败多,但在他心底深处,他到底还是希望是义师能占据优势。
“唔……”
他故作沉吟,实则绞尽脑汁思索着应付薛敖的办法。
忽然,他心中微微一动,想出一条计策。
他抱拳对薛敖说道:“将军,依卑职之见,想要让叛军中计,那么唯有‘示敌以弱’……”
“怎么个示弱法?”
“让叛军看到我方急于求成……”赵虞也不卖关子,当即就解释道:“正好将军昨日才抵达梁城,咱们不妨立刻就杀向咸平……”
“你是说……”薛敖摸着下巴处的短须若有所思,看神色,他应该已经猜到几分。
见此,赵虞点点头,继续说道:“此次前往咸平,我方必然无功而返,因为叛军绝对不会让我方在当地建成营寨,与其对峙,但这次无功而返,却或许能让叛军产生我方冒进的误判。……依我对陈勖的了解,咱们卖了这么大一个破绽,他一定不会放过,若是我猜测无误的话,他必然会派一支军队紧紧咬着咱们,一路迫使我军退回梁城。……如此一来,尽管我方士卒白跑一趟,徒然消耗了精力,但陈勖肯定也能想到这一点,这或许能变得更为激进,尝试在梁城境内建立营寨,以求对梁城形成逼迫。”
“唔唔。”
薛敖沉思着点点头,笑着称赞道:“妙!……这招才是妙!”
说罢,他不顾童彦有些尴尬的神色,拍案道:“就采取周都尉的办法,李蒙,你跟我,还有周都尉,咱们三人率军跑一趟咸平。”
“是!”
赵虞与李蒙立刻抱拳应道。
此时,薛敖又吩咐童彦道:“至于童都尉,依旧坐镇梁城……”
就在赵虞暗自以为得计时,就听薛敖又叮嘱童彦道:“另外,童都尉要当心考县方向。……尽管豫章、江东两股叛军已与陈勖的江夏叛军汇合,但江东叛军未必就没有在考县预留一支军队,以便在某个时机牵制梁城。……此番我与周都尉、李都尉二人前往咸平,多半会与那几路叛军僵持几日,甚至十几日,期间若天降大雪,我等短期怕是无法返回梁城,介时,你一要严防考县方向趁机袭击梁城,二要警惕叛军绕至我与李蒙、周都尉三军背后,明白么?”
童彦立刻端正神色,抱拳说道:“明白,请薛将军放心!”
『……』
从旁看到这一幕的赵虞,面具下面色略微有些僵硬。
不错,他向薛敖提出‘示敌以弱’的更深层含义,就是为了抽空梁城的守备,以便江东义师能从考县偷袭梁城——毕竟考县就在梁城的东面,虽说隔着近百里地,但倘若梁城疏于防范,江东义师也未必完全没有机会。
然而,看似莽夫的薛敖一眼就看出他的诱敌之策会给梁城造成虚弱,立刻就提醒了童彦,让赵虞暗中为江东义师创造的机会化为乌有。
更有甚至,这薛敖还考虑到了天降大雪的可能,提醒童彦他们三军可能短期内无法撤回梁城,叮嘱童彦加大对南边的控制力度,防止叛军绕到他们三军后方,趁机将他们三军与梁城割裂。
毫不夸张地说,赵虞故意留给叛军的真正破绽,被薛敖两句话就堵死了。
这让赵虞唯有苦笑,同时在心底感慨一声:这就是陈门五虎,简直无懈可击。
唯一值得庆幸的,薛敖暂时还没有怀疑他,甚至于,被他‘假诱敌真资敌’的那一番话给骗了过去,对他愈发欣赏,总算是稍微还有点回报。
而这也给赵虞提了个醒:决不可低估薛敖的大局观与谋略,尽量莫要在在策略上试图欺骗这位车骑将军,否则,这薛敖迟早会对他产生怀疑。
鉴于当前距离十月末就只剩五六日,随时都有可能降一场大雪,薛敖决定立刻实施赵虞的诱敌之计。
他命兵力数量最多的河南军,留一万人守卫营寨,其余河南军与颍川军,立刻奔赴咸平县。
就连他自己,亦率领麾下五千骑兵,与另外五千骑着马的步卒,一同前往咸平,摆出了一副要保卫咸平,在咸平与叛军大战一场的架势。
这多达六万军队的行军,自然瞒不过叛军的耳目,叛军散落在梁城一带的细作,立刻就将消息提前送到了咸平,送到了叛军的营寨中,交给了江夏叛军的渠帅陈勖。
不得不说,赵虞这招‘假诱敌真资敌’,不但骗过了薛敖,就连对面的陈勖也被弄得一头雾水:这都即将入冬了,那六万晋军不好好留在梁城过冬,以逸待劳等他义师打过去,特地跑来咸平做什么?
这不是白白将先机拱手相让于他义师么?
『不太对劲……』
陈勖本能地感觉这件事有点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