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之间、或者说虚与委蛇之间,众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这边是赵虞、牛横、何顺、龚角四人,另一边则是杨定、杨何氏、魏栋、俞建、庞沛五人。
随着杨定的吩咐,几名年轻力壮的仆从便将酒菜端了上来。
见此,赵虞也就与杨定夫妇聊开了:“嫂夫人,听说两位的令尊,乃是相交多年的好友?莫非你与杨兄早就相识?”
“嗯。”杨何氏看得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倒是杨定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赵虞:“你问这个做什么?”
『嚯?踩到痛处了?』
微微一愣,赵虞当即醒悟过来。
他忽然想起,据陈太师所言,杨定的父亲似乎是被卷入了王室内事而遭遇不测。
想到这里,赵虞当即说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杨兄与嫂夫人还是青梅竹马……说起来,我与内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周都尉与令夫人也是吗?”杨何氏惊讶地问道。
赵虞故作惊讶地问道:“咦?杨兄不曾向嫂夫人提过么?”
“哼。”杨定哼了一声,没说话。
“……”
杨何氏看了一眼丈夫,旋即带着几分尴尬说道:“夫君不太向妾身讲外边的事……”
看着她尴尬而不失礼仪的为难模样,饶是赵虞也得称赞一句得体。
见此,赵虞笑着对杨定说道:“杨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咱们好歹也相识了三四年了吧?”
听到这话,牛横、何顺几人不由露出了莫名的笑容,而魏栋、俞建、庞沛几人则是面色古怪。
相识三四年,这话倒也没错,不过这三四年刨除叛军作乱的两年,他们彼此基本上都是在对立。
想来杨定并没有与赵虞虚与委蛇的兴致,他不耐烦地说道:“周虎,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虞笑着打趣道:“杨兄息怒,在下只不过与嫂夫人聊两句,杨兄何必如此动怒呢?在下还能将嫂夫人抢走不成?”
见赵虞越说越没边了,杨定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周虎!”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赵虞看似服软,实则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到了他希望看到的方向:“那就再来说说那位祥瑞公主的事吧?”
说话间,他的目光瞥了一眼杨何氏。
他清楚地看到,杨何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丈夫,脸上满是惊诧,双眸亦微微睁大。
但随后,她便迅速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用筷子一小撮一小撮地将饭送到嘴里。
『看似她并不知情啊……』
赵虞心下暗暗想道。
不错,他故意让杨定请出杨何氏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杨何氏的反应。
而就杨何氏的反应来说,她可能真的不清楚。
而与此同时,杨定则不耐烦地说道:“我说过了,我并不清楚祥瑞公主的去向。”
赵虞摊摊手说道:“杨兄息怒,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祥瑞公主擅自离了宫,内廷下令各郡加紧寻找,我听说,祥瑞公主曾有意下嫁杨兄,且至今与杨兄保持书信来往,我以为杨兄或许会知情呢。”
“啪!”
杨定拍了一下桌案,怒视着赵虞道:“周虎,你莫要太过分了!”
话音未落,就见杨何氏放下了碗筷,低着头小声说道:“妾身吃饱了,想回屋歇歇,周都尉与几位请慢用。”
说着,她在那名侍女的搀扶下,匆匆地回去了内室。
目视着杨何氏的背影,赵虞毫不在意杨定、俞建、庞沛几人愤怒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半个时辰后,在俞建、庞沛两名护卫怒气冲冲的注视下,酒足饭饱的赵虞、牛横、何顺一行人慢悠悠的走出了县衙。
一行人刚刚走出县衙,身背后的县衙大门便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回头瞧了一眼,何顺轻笑着摇了摇头,旋即问赵虞道:“都尉,天色已晚,要在城内的驿馆住一宿么?”
赵虞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县衙,摇摇头说道:“我倒是想明日再试探试探,不过,这杨定的口风这么紧,怕是也试探不出什么结果……回昆阳吧,住在城里的驿馆,我怕回头半夜挨了闷棍。”
听到这话,牛横忍不住笑出了声,搂着赵虞笑道:“阿虎,想不到你这么坏,居然去捉弄杨定的婆娘,那婆娘回屋的时候,俺见她都快哭出来了。”
“什么捉弄?我不过在试探罢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赵虞也感觉挺不好意思的,毕竟杨何氏给他的印象确实还不错,是一个很有气质、很得体的女人。
片刻后,一行人乘坐来时的马车,缓缓朝着城门而去。
尽管此时叶县已关闭城门,但凭赵虞的身份,那些值岗的县卒也不敢阻拦,只能任由赵虞一行人离城。
在返回昆阳的途中,何顺想起饭桌上的事,对赵虞说道:“大首领,观方才杨定与其夫人的反应,似乎并不知情,难道祥瑞公主擅自离开邯郸一事,其实与杨定无关?”
“何以见得?”赵虞平静地反问道:“就因为他夫人不知这件事?”
“诶?”何顺愣了一下。
“哼。”轻哼一声,赵虞平静说道:“我与杨定并无深交,却有意唤出杨何氏,就是为了试探此女是否知晓祥瑞公主一事,你以为那杨定不知我用意?可是他还是请出了他夫人,任凭我试探……要么是他真不知情,想要打消我的怀疑;要么,他是故意为之,为使我掉以轻心。……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
“原来如此。”
何顺这才恍然大悟,旋即惊声说道:“倘若祥瑞公主一事,果真与杨定有关,那……”
“不要慌。”
赵虞镇定地说道:“那个公主身份再尊贵,也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治罪,只要不被其抓到把柄,她就奈何不了我等。倘若她恣意妄为,我便豁出去这张脸不要,请来老太师为咱们撑腰……总之回昆阳后,你先派人告诉郭达,叫他派人知会各县的分堂,叫一干新老弟兄们这段时间都安分点,莫要惹事,免得受制于人。……当然,最好只是虚惊一场。”
“那是。”
牛横、何顺两人纷纷点头。
而与此同时,在叶县县衙的县令廨房内,杨定正托着额头沉思着什么。
忽然,老家将魏栋迈步走了进来,抱拳禀告道:“少主,据守城的县卒来报,周虎一行人,已于方才离城去了。”
“唔。”
杨定沉着脸点了点头,旋即皱着眉头说道:“我方才仔细思忖,明知那周虎居心叵测,我实不该让宓儿出来……”
魏栋愣了愣,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正要说话,却听杨定又说道:“那样太明显了,反而会让周虎感觉不对。”
魏栋张了张嘴,旋即用带着几分责备的口吻说道:“老夫以为少主想说……那会让少夫人感觉不好受。”
“老爷子……”
杨定犹豫了一下,旋即点头说道:“我会处理的。”
魏栋微笑着点点头。
片刻后,杨定回到了他与夫人杨何氏的卧居,却看到夫人正坐在桌旁发呆。
似乎是推门的动静惊醒了杨何氏,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瞧见杨定,赶忙站起身来,伺候自家夫婿宽衣。
看了几眼妻子,杨定忽然说道:“莫生那周虎的气,那周虎就是个混蛋,为个混蛋动怒,不值当的。”
“噗。”杨何氏忍俊不禁,摇摇头说道:“妾身虽然愚笨,却也看得出那位周都尉并非故意要羞辱我,我只是……”
她抬头看了一眼丈夫,但很快就又低下了头,双手抓着丈夫的衣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见此,杨定将爱妻轻轻拥入怀中。
“别担心,她害不了你,我不会让她这么做。”
她抬头看了一眼丈夫的眼睛,旋即莞尔一笑,将头埋在丈夫的胸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