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在那边,一名名壮实的晋军健儿,正赤着上身,双臂齐舞,重重敲击着那一架架约有二人高的战鼓。
只见在毛铮与一干护卫愕然的注视下,老太师褪下衣衫,亦赤裸上身,露出一身矫健的肌肉。
常人简直无法想象,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居然还有这如此健硕的体魄。
不过毛铮所关注的,则是老太师胸前、背后那不计其数的伤痕。
这累累伤痕,既是这位老太师身经数百战的佐证,亦是常人不可及的荣耀。
“来,换人。”
伸手搭上一名鼓手的肩膀,老太师朗笑着说道。
鼓声渐渐停歇,所有的鼓手们皆惊愕地看向这边,而被陈太师搭着肩膀的那名鼓手,更是受宠若惊,结结巴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手中的鼓棒就被老太师接了过去。
“咚!”
老太师握着鼓棒的左手种种敲击在战鼓的鼓面上,旋即,他转头对其余鼓手道:“诸位,助老夫一臂之力,为我方正在奋战的儿郎助威!”
“是、是!!”
众鼓手不约而同地答应,原本已感到疲倦的他们,此刻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而就在这时,就听老太师大喝道:“来!起鼓!”
一声令下,众多的鼓手们使出了比平日里更多的力气,配合着陈太师,令战鼓声再次响彻整片战场。
『老大人……』
毛铮默默地看着老太师的背影,脸上露出几许憧憬与敬佩。
旋即,他沉声说道:“立刻通告全军,太师正亲自为奋战的健儿擂鼓助威!”
“是!”
十几名护卫纷纷抱拳,转身前往传令。
而与此同时,中军将罗隆正皱着眉头看向己方本阵,因为他注意到方才战鼓声不知为何停歇了一下。
要知道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事,毕竟在作战期间擅自停歇战鼓,鼓手可是要受到严厉处罚的。
就在他怀疑身后本阵发生了什么变故时,陈太师的护卫匆匆来到了他跟前,将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罗隆,只听得罗隆睁大了眼睛。
那位老太师?年近八旬的老太师,正在为奋战的士卒擂鼓助威?
他骇然地看向身后,旋即心中涌起一股强烈而无法言喻的情绪。
深深吸了口气,他振臂高呼道:“我大晋的儿郎们,你等可知,太师正亲自为我等擂鼓助威?!”
“……”附近的晋军士卒们面面相觑,面露吃惊之色。
见此,罗隆再次喝道:“太师,正在为我等擂鼓助威!”
听到这话,他身边的一名护卫反应最快,当即振臂高呼道:“万岁!”
话音刚落,又有另一名护卫高呼道:“必胜!”
在这两名护卫的带头下,此间数千晋军皆陆续振臂高呼。
“万岁!”
“必胜!”
“万岁!”
“必胜!”
短短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伴随着‘陈太师亲自擂鼓助威’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遍晋军全军,数万晋军皆振臂高呼起来,士气一下子就高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而趁此机会,罗隆一口气又派出了第三波攻势,整整一万名军卒。
“突击!”
随着罗隆举剑指向临淄城的方向,那整整一万名军卒不顾嗓子的嘶哑,大声咆哮,同时迈步双腿,端着兵器冲向远处的城墙。
这数万声造成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袭向临淄城的南城墙,令南城墙上的江东义师渠帅赵璋暗暗心惊,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进攻!”
“进攻!”
“进攻!”
那一万名晋军士卒,迅速冲至城墙下,同时也将‘陈太师亲自擂鼓助威’的事传到了这边的晋军士卒耳中。
顿时间,晋军士卒的士气炸裂,他们咆哮着、怒吼着,舍生忘死地冲击城墙,凭借一股疯狂的劲头,竟硬生生压制住了人数远在他们之上的守军士卒。
这群晋军怎么回事?!
他们疯了么?!
江东义师上上下下的将士看得心惊胆战。
而随后,他们也终于明白了对面这些晋军士卒之所以发疯的原因,原来是那位陈太师,正以近八旬的高龄,亲自在后方为己方士卒擂鼓助威。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赵璋耳中,让赵璋亦睁大了眼睛。
旋即,他恨声说道:“不就是擂鼓么?!老子也会!”
说罢,他在周围一干义师士卒骇然的注视下,一把扯下身上的衣甲,同时快步走到城门楼前放置左右的其中一架战鼓前,从鼓手的手中夺过鼓槌,咚咚地奋力敲击起来。
还别说,作为鲁阳乡侯赵璟的堂兄弟,赵寅、赵虞兄弟二人的堂伯,赵璋亦非是贪生怕死之辈,否则他与他老父、弟弟,又岂会为了本家遭朝廷迫害,揭竿反叛。
“渠帅……”
“渠帅……”
见身为渠帅的赵璋亲自擂鼓,城门楼处的江东义师将士亦是精神一振,旋即,待这个消息传遍整道城墙时,城墙上众多义师将士,亦是士气大振——虽然对面的陈太师以近八旬之高龄为全军擂鼓,确实可以振奋人心,但咱们的渠帅亦不逊色!
抱着这样的念头,城墙上的江东义师将士奋力厮杀,竟硬生生又将势头正猛的太师军士卒给顶了回去。
远远看到这一幕,太师军中军将罗隆简直难以置信。
而同样令他感到震惊的,还有西城墙那边,在西城墙那边,赵璋的弟弟赵瑜,亦凭借亲自上阵杀敌鼓舞了士气,从而令他太师军的军卒久攻不下。
“不愧是‘申虎兄弟’……”
目视着远处的城墙,罗隆的眼眸中稍稍浮现几丝敬佩。
相比较去年他们陆续击溃的江夏、长沙、豫章、南阳、荆楚等几股叛军,这江东叛军所展现出来的血性、气概,或者说一种大概可以称作‘精神’的东西,就连他都感到震惊。
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在济阴、东平、济北等地陆续爆发叛乱的情况下,老太师依旧要先剿灭、重创这股江东叛军,不是因为远近,而是这股江东叛军最具威胁。
只不过……
『……我等可是从未有过败绩的虎师!』
罗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军旗,看了一眼那面绘着‘昼日’与‘猛虎’的旗帜——昼虎旗。
他虎师,从不惧强敌!
在双方统帅的激励鼓舞下,这场鏖战,从上午巳时起直至临近酉时,足足持续了近四个时辰,期间几乎没有停歇。
即便是精锐如太师军,七万人马亦折损了两万余名士卒,这还不包括七万河北军,以及薛敖率领的近万骑兵。
粗略估算,晋军当日大概的战损在五万左右,阵亡高达其中八成。
而江东义师一方的战损更为严重,算上前后几支援军的损失,保守估计超过十万,阵亡亦高达七、八成左右。
当晋军如潮水般退却的那一刻,临淄西、南两侧城墙下,尸体已堆积如山,而城墙上,更是殷红一片,城墙上的鲜血,似谈不上血流漂杵,但也足以没过脚背。
城上城下,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但最终,江东义师依旧勉强守住了临淄城。
即便是陈太师亦不得不承认,是他小觑了这支江东叛军……
对方的将士,亦展现出了不亚于他麾下晋军的坚韧与意志。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剿灭这股叛军,擒杀赵璋、赵瑜兄弟,以及那位公羊先生……
不为其他,只因为这股叛军——或者说义师,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大晋。
“传令下去,全军且退,待明日日出,再复攻城!!”
深深看了一眼临淄城的方向,陈太师面色凝重地下达了命令。
“叮叮——”
“叮叮——”
鸣金声徐徐响起,晋军亦缓缓撤离,见此,临淄城墙上的守卒们振臂欢呼,为今日艰难击退这股强大的晋军而欢呼。
而在众人欢呼之际,作为渠帅的赵璋则沉着脸,完全笑不出来。
原因无他,只因今日这场鏖战,几乎拼光了他最信赖的那一批将士……
尽管他仍有近二十万兵力,但那些兵卒是否愿意坚守临淄而献出性命,他亦毫无把握。
或许他就只能祈求上苍,请尽快降下寒雪,借以阻断晋军的攻势。
否则……
长长吐了口气,赵璋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