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遗憾的是,前几年江东义师起事时,章靖率军南下济宁,准备阻挡江东义师,奈何却被江东义师击败,自那以后,章靖便率残兵与江东义师在彭城郡对峙,无法兼顾济北这边,以至于去年陈太师从卢城借道攻入山东境内时,济北一带仅出现了短暂的和平便再次陷入混乱。
与其说是前几年各路义师起事的那一回令晋国元气大伤,折损了无数将领、军卒与粮食,以至于各地短时间内无法形成战斗力,这才使得贼寇并起,倒不如说是那次义师的起事,让整个天下都看到了晋国的虚弱,尽管最终陈太师与陈门五虎力挽狂澜,将各路义师相继击溃,但晋国虚弱的表现有目共睹。
朝廷失了威严,是故天下才有贼寇纷纷起来作乱。
两日后,即三月十一日,赵虞率大军抵达济北郡的卢城。
而此时,占据卢城的所谓义师早已人去城空,留给赵虞与晋军的,只是一座满是饥民的空城。
得知晋军到来后,城内的世家、乡绅纷纷出来相迎,在赵虞面前陈述那些贼子的斑斑恶行:“……那群该死的贼人,几乎收刮走了城内一概有价值的东西,甚至,杀人、奸淫,无恶不作。”
看这些人咬牙切齿的模样,赵虞一猜就知道这些人被抢走了许多家财,甚至于,亦遭受到了许多令家族蒙受耻辱的灾难。
当然,即便如此,这些世家、乡绅仍要比当年被长沙、江夏、豫章那几路义师治下城池的人幸运,那边的乡绅豪家,可是被那几路义师屠戮一空了,府邸、田地亦被分予了平民——当然,当年的那几路义师不会做出奸女、屠幼的恶行,在这一点上,当今所谓的义师,大多不及当年那几支义师。
进驻卢城的当日,赵虞与麾下诸将展开了一番商议。
本来嘛,朝廷派赵虞来镇压济阴、山阳、任郡、东平、济北几个郡的叛乱,可谁曾想到,这几个郡的叛乱军居然不战而退,不约而同地纷纷朝泰山郡聚集,仿佛准备在泰山郡汇合诸路叛军,虽说赵虞率领的晋军一路收复城池,斩获无数,但‘围剿叛乱’的任务其实并没有达成,好几支叛乱军的主力,皆在遭到晋军镇压之前就撤往了泰山。
针对这一局势,赵虞与麾下诸将自然要好好商议一番。
当然,继续围剿那几路叛乱军这是肯定的,关键是在于怎么打,毕竟泰山群山方圆几百里,在它面前,应山、卧牛山都远远不如,这意味着光是搜寻那些叛乱军的具体下落,就要花费许多日子,更别说赵虞麾下仅仅只有四万余兵力,这点兵力,那是肯定不足以搜索整片泰山的——哪怕十倍兵力也不过是勉勉强强。
基于这一点,赵虞在故作沉吟后沉声说道:“这样吧,我姑且先向朝廷上奏迄今为止的战果,将群寇逃窜遁入泰山郡的事上报朝廷,你等先叫士卒们尝试在山中搜寻,看看能否找到那几支贼军的下落。”
“……是。”
众将纷纷露出难色,但还是接下了命令。
也难怪,毕竟泰山群山占地实在太广了,要想在这片方圆几百里的群山中找到那几支叛乱军,哪怕那些叛乱军人数也不少,这也是一件好比大海捞针的苦差事。
可除了老老实实去搜寻那些叛乱军的下落,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当日,赵虞亲笔写了一封战报,将迄今为止的战绩上报朝廷,然后派人送往了邯郸。
据他估算,等到邯郸那边收到这份战报,再派人对他下令,来回估计就得二十日往后,这二十日嘛,他自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顺便打听、打听陈太师进剿江东义师的进展。
此刻的他,很希望能收到徐奋的消息,因为徐奋目前就在追踪陈太师进剿江东义师的进展,但也不晓得是否是徐奋直接派人将消息送到了许昌,以至于他迄今为止,他还未得到徐奋的密信。
三月十八日,就当赵虞还在暗自忧心江东义师的事时,何顺匆匆而来,向他禀告道:“都尉,有沛郡的商贾自称郑罗,希望求见都尉,他说有要事与都尉相商。”
『郑罗?沛郡?』
赵虞立刻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何顺,却见后者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他当即就吩咐道:“带他进来。……尽量莫要叫人看到。”
“是!”
何顺抱了抱拳,转身走了出去,片刻后就带着一名行商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不是郑罗又是何人?
挥挥手示意何顺注意屋外,赵虞站起身来,示意郑罗在屋内就坐,微皱着眉头问道:“为何以真名实姓来见我?”
可能是听出赵虞语气有些不渝,郑罗连忙告罪道:“少主请恕罪。……我最初在沛郡行动时,一直假以‘赵罗’之名,但后来我就发现,沛郡各县的官府对于‘赵’姓十分警惕,尤其是在章靖、韩晫二将的辖下,但凡查到有赵姓之人,便要经受严苛的盘问,甚至还会被怀疑是否于江东义师的奸细,我怀疑这边亦是如此。……是故,我不敢以‘赵罗’之名来见少主,免得少主遭人怀疑。”
『原来如此。』
赵虞恍然大悟。
的确,这两年随着江东义师的崛起,赵姓还确实就变成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姓氏,无端端也会遭人怀疑,怀疑与否与江东义师有关。
想到这里,他带着几分歉意对郑罗说道:“是我失计较了……”
“不敢。”郑罗抱了抱拳。
见此,赵虞又问道:“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
郑罗笑着说道:“少主恐怕不知,您‘虎都尉’的名声,前些日子已有一群沛郡的贼寇传入了该郡,正巧被我的手下打听到,当时我才得知,少主率军征讨济阴几郡的叛乱,是故我便往北而来,期间经过打听,得知少主最近驻军在卢城,便来与少主相见。”
“原来如此……”
赵虞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旋即,他看了一眼郑罗,心动微动地问道:“你急着亲自来见我,莫非是有什么大事?”
“是。”郑罗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旋即沉声说道:“奉少主之命,我一直在沛郡关注章靖、韩晫二将与江东义师的对峙。起初,章、韩二将与大公子以及陈勖、程周等人僵持不下,直至二月……也就是上个月的月末,大概是二十五日、二十六日,大公子与程周忽然率军离开彭郡,只留下陈勖孤军对抗章靖与韩晫。……经过打探才知道,原来大公子与程周是率军前往东海郡支援赵瑜去了。”
“……然后呢?”赵虞语气低沉地问道。
郑罗微吐一口气,继续说道:“随后,也就是这个月的月初,邹赞与薛敖率军攻入了彭城郡,与章靖、韩晫二将一同,对陈勖所率领的义师展开前后夹击,陈勖抵挡不足,仅一日就被晋军击溃,最后仅率数百人逃入了微山湖,不知所踪,眼下沛郡、彭城郡,皆已被晋军攻占……”
说着,他看了一眼赵虞,又补充道:“来时我已打探到,大公子无恙,与程周投奔下邳去了,只是,公羊先生似乎过世了,在撤出山东时不幸过世……”
赵虞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直到过了半晌,他这才长长叹了口气。
公羊先生的过世,他早有预料,毕竟当初他与张季、赵寅初次相逢时,二人便提过公羊先生的身体状况,只不过今日听到确凿的噩耗,他心中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还有江东义师的糟糕局势……
根据张翟的说法,赵璋,大概是死在莒城了。
而今日郑罗又告诉他,赵瑜亦兵败东海郡,连带着前往支援的赵寅与程周也受到了牵累,估计是与赵瑜一同撤往了下邳……
从山东一路败到下邳,连陈勖那支兵力也被迫舍弃了,江东义师十成的兵力,最起码折损了七成……
而这剩下三成兵力,能否在陈太师与陈门五虎的猛攻下,死守下邳郡呢?
说实话,赵虞心中并不看好。
算算日子,保不定此时陈太师已带着陈门五虎、率领那十几万晋军抵达下邳,甚至于,已经攻陷了下邳……
良久,屋内响起了赵虞的一声叹息。
“与你的人回来我身边吧,已无需……关注江东义师了。”
郑罗低头抱了抱拳。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