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号清晨, 天还是晴的。
阳光明媚, 碧空万里。
徐临风早上八点就开车带着北佳出门了,送她去上游泳课。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北佳报了孕期胎教班,交钱的时候她看到那个早教机构里还有孕期游泳课, 于是也顺带着报了一个。
胎教班的时间是周五晚上六点二十,游泳课的时间是周六周日的早上八点半至十点。
今天虽然是徐老太太过大寿, 但是寿宴的时间订在中午十二点, 所以并不耽误她上课, 而且徐临风也不想这么早就带着她去徐家——今天他的两位伯伯和一位姑姑也拖家带口的全来给奶奶过寿了, 徐家人齐了, 比之前更“热闹”了。
若不是因为奶奶过寿,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去凑徐家的那份“热闹”。
小两口刚出门的时候天空还晴的爽朗, 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大约八点二十徐临风就把北佳送到了早教机构门口。
准妈妈游泳馆虽然不让准爸爸们进, 但徐临风每节课都会坐在游泳池外的休息区等他老婆下课。
不过今天他有急事要去处理,只把北佳送到早教机构门口就走了,等到十点她下课的时候再来接她。
他知道奶奶信佛, 于是就托朋友买了一块纯天然的极品和田羊脂白玉, 将玉空运回西辅后又找了顶级玉雕大师雕刻玉佛, 准备将这尊羊脂玉佛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奶奶。
玉雕工序繁复细腻,他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准备这件礼物了, 然而直到昨天才刚刚完工,不过好在能赶上奶奶的生日送出,也算是及时了。
他现在就是要去取这尊玉佛。
然而车才开到半途天色忽然就阴沉了下来, 平静的空中起了大风,墨云涌动翻滚,雷鸣阵阵,并且愈演愈烈。
伴随着几道裂空闪电,大雨倾盆而下。
……
这家早教机构规模比较大,还是全国连锁的上市公司旗下品牌,写字楼负一楼至四楼全被这家机构承包了。
孕妇游泳馆在负一楼。
北佳等电梯的时候还遇到了几个同班同学,大家都是月份差不多的准妈妈,共话题很多,所以十分聊得来。
一看到北佳,就有人问她老公今天怎么没陪着她?
徐临风现在是这家早教机构准妈妈圈里口碑相传的“二十四孝”好老公——有钱有颜有身材,而且还对老婆细心贴心有耐心,最令北佳同学们羡慕以及称赞的一点就是他每节课都会“陪读”,不论是游泳课还是胎教课都陪着老婆上课,不像她们的老公来几节课就没耐心了,不管有事没事,把人送到门口就走,等下课再来接,反正绝对不会陪着上课。
所以今天她们一看到北佳是自己来的,一个比一个诧异,甚至还有人对北佳说了句:“你老公要是也随波逐流了,那这世界上就没好男人了。”
北佳笑着解释了句:“他今天有事,去西区取东西了。”
这时另外一个准妈妈接道:“呦,天气预报今天有暴雨啊,下雨路上再堵车了他来得及接你么?”
这家早教机构在东区,从东到西,从西到东,横跨了两遍西辅。
如果不堵车的话,来回一个小时准够,但是堵车的话时间就不确定了。
北佳迟疑地回道:“应该不会堵吧。”
然而当她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徐临风的电话。
在电话里,他跟她说外面下雨了,可能会堵车,如果他十点没赶到的话让她乖乖等一会儿,别着急,也别自己出门。
北佳乖巧应下了,提醒他开车要小心后才挂了电话,继续换泳衣,刚把泳帽带上,手机又震动了,是微信消息,许东若发来的:【哇塞现在外面狂风暴雨!你们现在在哪?路上小心点啊!】
北佳一看到“狂风暴雨”这几个字就有点担心徐临风了,刚他在电话里只说下雨了,根本没提雨多大,她还以为是普通阵雨而已,所以在看到许东若的消息后她连打字的耐心都没了,直接回了语音:“我在上游泳课,徐临风在外面开车呢,雨特别大么?”
许东若似乎听出来了北佳语气中的担忧,立即发了条语音安慰:“还行吧,这不是夏天吗,西辅这座魔幻城市下暴雨常见的事,估计用不了半个小时就停了。”
北佳还是不放心,但她现在也束手无策,叹了口气,又问了许东若一句:“你现在在哪呢?没在外边吧?”
许东若回:“在麦当劳里困着呢,现在麦当劳里全是来避雨的人。”
北佳回道:“那你先好好在麦当劳里呆着吧,我先去上课了。”
许东若最后回复了条手打信息:【今天要小心呀!】
北佳心头一暖,回道:【知道了。】
闺蜜俩逛街总爱聊天,天南地北八卦私事都聊,上次和许东若逛街的时候,北佳把那次去徐家发生的事跟她讲了一遍,许东若的第一反应和她当时一样,又惊又气:“这丫头真的才十五?”
北佳点头,无奈地回:“她真的才十五,还没过十五生日呢,准确来说才十四。”
许东若道:“十四就这么坏?那她也不是一点也不随她妈,虽然她没她妈精,但是绝对遗传了她妈的恶毒。”
北佳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紧接着许东若又问了句:“那女人到底什么家庭背景啊?又狠又毒又坏又有手段还能演贤妻良母,这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培养出来的‘精英’啊。”
经许东若这么一问,北佳才发现自己还真的不清楚何柔的家庭背景,徐老太太那么不喜欢她,就算她为徐家生了孩子却依旧反对了十几年也不让她进门,绝对不只是因为单纯的觉得何柔不知检点,败坏了徐家的家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家世背景。
那天晚上回家后她问了徐临风才知道何柔家里竟然是放高利贷的,但是手段不干净,背地里还经营着许多违法交易,比如地下黑.赌场、地下黑.拳场,反正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人家。
大概也只有这种“精英”家庭才会培养出何柔这种“精英”了,怪不得她敢一次又一次的在背地里对徐临风下手,因为已经习惯了为非作歹。
北佳也总算明白了徐老太太死活不同意何柔进门,因为同意她进门已经不是败坏家风的事了,而是抹黑家风。
而且堂堂正正的名门世家哪里会看得上放高利贷的亲家?更何况这亲家还不是什么好东西,手脚不干净、做事没底线,结了亲之后徐家说不定还会被连累。
但奈何徐临风他爸不争气……最终何柔这个女人还是成功的嫁进了徐家,成了名副其实的徐夫人。
……
徐临风本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半个小时就能结束,结果等他取了玉佛从西区往回赶的时候雨还没停,不仅如此,而且还越下越大。
天色依旧阴沉的如同夜晚,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整个西辅都被笼罩在了茫茫雨幕中,车灯前的雨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哗哗下坠,落在地上反溅出一朵大大的白色水花。
车还没开到中央大道就堵了。
中央大道是一条南北向路,算是西辅市东西区的分水岭。
被暴雨影响了进程的轿车在宽阔的马路上排起了雨中长龙。
还剩十五分钟就到十点,车又堵得这么厉害,徐临风肯定不能按时去接他老婆了,于是就给她打了个电话,但是第一通电话她并没有接,徐临风这才想到还没下课时间。
在等待她下课的这十几分钟内,他的车几乎就没怎么动。
十点多一点,北佳的电话回过来了,语气有些急切也有些担心:“喂老公,你现在在哪呢?”
徐临风叹了口气:“中央大道附近堵车了,我现在还堵在路上。”随后又安抚了他老婆一句,“你别着急,去休息室找个地方坐着等我,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北佳回道:“咱爸刚才也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现在要去西区,徐一诺今天在西区上美术课,他去接她,但是现在堵路上了,还没过中央大道,问咱俩这边堵车不堵,我说我不知道堵不堵,我在东区,你去西区办事了,然后咱爸听了之后就问能不能他来接我,你去接徐一诺,因为他离我这边近,你离徐一诺近。”
徐临风微蹙起了眉头:“你怎么回的?”
北佳:“我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去接徐一诺,就说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哪了,让他给你打电话。”
徐临风:“行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会儿,马上给你回过去,穿好衣服,别着凉。”
北佳:“知道了,穿着浴袍呢,你快点,我还要去洗澡呢。”
“恩。”徐临风挂了电话后立即给他爸打了过去。
徐超群很快就接通了电话:“喂临风,你现在在哪呢?过中央大道了么?”
徐临风:“还没到中央大道就堵了。”
“哦哦哦。”徐超群道,“刚才我怕你开车不方便,给佳佳打了电话,本来想提醒你别走中央大道,结果佳佳说你俩不在一起,她在东区你在西区。我现在刚好也在东区,但是一诺在西区上课,我本来要去接她,但是我这边也堵,要不咱俩换换人,你去接一诺,我去接佳佳,你看行不行?对了,还有一言,他今天早上开车送一诺去的,结果在停车场车胎被扎烂了,还是四个全被扎烂了,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不然他就能带着一诺回来了,我也不用去接他俩了。”
按照现在这种堵车的情况,也只有他爸说的这种办法最方便简洁,不然他们父子俩可能猴年马月都接不到想接的人,结果就是奶奶的寿宴都开始了他们一家人只有何柔到场了,老太太还不得生气?
虽然很不情愿,但为了顾全局面,徐临风也只能同意:“行。”最后又严肃地叮嘱了句,“你开车小心点!”
“行行行,肯定小心,你放心。”徐超群本以为儿子是担心他,心里还挺高兴,但是很快就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是担心老婆孩子,虽然有点失落,但还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一句,“你把佳佳交给我肯定不会有事,绝对把你老婆孩子平平安安带回家。”
“你开车小心点就行了。”徐临风对他爸的要求真不高,唯有安全驾驶这一条,挂了电话后,他把早教机构的地址给他发了过去,随后又给北佳打了个电话,告诉她等会他爸会去接她,他要去接徐一言和徐一诺。
北佳能理解这种安排,而且也预料到了,所以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挂了电话后,她就去洗澡了。五个多月的肚子像是个隆起的小山包,双.乳也更加丰腴了,但她的体质好,白白嫩嫩的皮肤上没有一丝妊娠纹,依旧光滑无暇,经常被其他的准妈妈们羡慕。
这家早教机构装修比较高档,浴室内是一个个单人隔间,隐私性很强,淋热水冲身体的时候,北佳将双手覆在了隆起的肚子上,低着头柔声说了句:“爸爸今天不能来接你了,因为外面下了好大的雨,你要保佑爸爸一路顺利,平平安安。”
她洗完澡大约十点半,穿戴好收拾完拎着东西上楼的时候已经十点四十了。
徐超群的白色奔弛早就已经停在早教机构门前的马路边了,而且徐超群还特意拿了把伞站到了早教机构大门口接她。
外面的雨势毫无衰弱迹象,墨色的天空乌云翻滚,阴森沉重的像是要压下来。
北佳刚才只知道外面下暴雨了,但一直身处室内并未亲眼看到,所以当她一走出室内,就被外面的恶略天气吓到了。
这何止是暴雨啊,简直是世界末日。
暴雨倾盆,闪电劈空,呼啸的大风把路边的一排小树苗全吹弯了。
只不过是从楼下到马路边的距离,北佳和徐超群的身上衣服几乎都被淋湿了大半,而且俩人刚才还都打着伞,可想而知雨势有多强烈。
上车之后,徐超群赶紧找出来了条干毛巾递给了北佳:“擦擦快擦擦,别着凉了!”说完又叹了口气,抱怨道,“唉,这什么鬼天气!”
北佳也觉得这天气确实挺魔鬼。
等北佳擦好,系上安全带后,徐超群才启动了车辆,他年纪大了,还是喜欢开手动挡的车,然而才刚一踩下离合器车就熄火了。
今天早上刚出门的时候他的车还好好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开着开着离合器就松了,这一路上忽然熄火的情况发生了好多次了,徐超群又急又气,只好重新启动车辆,同时纳闷地嘟囔抱怨:“这离合怎么回事……”
然而再次重启,却又遭遇了踩离合熄火的情况,而且这次熄火熄得特别彻底,无论徐超群怎么试,他的车再也没有重新打着火,像是被这瓢泼大雨彻底浇灭了斗志,一动不动地定在了马路边上。
纷纷雨幕中,白色的轿车孤零零的醒目。
“唉怎么回事,怎么还打不着了?”徐超群气急败坏,心情恶劣的堪比外面的天气,“什么日子,今天家里的车怎么还全坏了!”
……
徐一诺在西区某位油画大师家里上课,徐一言的红色法拉利超跑就停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里。
徐一诺九点半下课,兄妹俩一起去停车场的时候才发现车胎被扎了,而且还是四个全被扎了,无一幸免。
徐一言平时爱他的车像是爱自己的女人,瞬间就气炸了,直接在停车场就骂开了,保安赶紧联系物业,物业派人来调节,徐一言挨个把他们狠狠地怼了一顿。
然而现在天降暴雨,外面又淋又堵又在刮大风,修车是不可能的了,更别说找人来拖车了。
徐一言只好给家里打了电话,让人开车来接他俩。
今天徐家人多,无论是仆人还是管家都忙着照顾宾客,于是徐超群就亲自来接孩子了。
兄妹俩又重返老师家坐着等人,等了半个多个小时,徐一言接到了他爸的电话,被告知要来接他们俩的人是徐临风。
不情愿,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
他们兄妹仨要是共处一车,那可是真几把尴尬,想一想就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徐一言直接回了句:“就不能换个人么?西辅人口那么多,你怎么就挑了个和我俩最不合拍的呢?”
徐超群半是训斥半是教育地回复:“怎么就不合拍了?他是你亲哥!”
徐一言:“爸,理是这么个理,事不是这么个事啊,你自己能想象出来我们仨和谐共处的画面么?”
“那有什么不能的?你们三个是手足兄妹!”徐超群道,“再说了人家临风都愿意去接你们俩了,你俩还不情愿了?”
徐一言:“你信我,徐临风绝对不是真心情愿,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也是拒绝的,但是他没办法。”
“他是不是真心情愿但也去接你俩了,我不管你俩现在情不情愿坐他的车,都必须给我情愿,不然你俩就别回来了!”徐超群的语气斩钉截提不容置疑,并且说完就把电弧挂了,不再给徐一言反驳的机会。
徐一言长叹了口气,感觉今天可真是,“惊喜”不断……呵,他们兄妹仨要同框了。
人生奇迹。
他刚在阳台打电话,一回到客厅徐一诺就不耐烦地问了句:“咱爸什么时候来呀?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要是迟到了老太婆还要说咱俩。”
老师还在呢就敢直接喊自己奶奶“老太婆”,可真是显着你徐家后辈没家教了,徐一言觉得他妹绝对是猪脑子,气急败坏地怼了句:“你可给我闭嘴吧!”
徐一诺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反怼了句:“你有病吧?冲我发什么火?”
徐一言长叹了口气,懒得和这个猪妹妹计较这么多,直接说了句:“咱爸堵车来不了了,徐临风来接咱俩。”
“谁?”徐一诺现在还记着徐临风把她扔进游泳池里这个仇呢,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他还没死呢?”
当着老师的面,徐一言尴尬的要命,而且特别心累,累到没脾气,他怎么就有个这么蠢的妹妹?
都是画油画的,人家能不认识徐临风么?说不定人家和徐临风的关系比和咱爸还好呢,人家是看在你是徐家姑娘的份上才收你当学生呢,你就这么当着人家的面骂徐临风?这不是丢人现眼么?
老师也感觉到了徐一言的尴尬,其实老师本人也很尴尬,因为他确实和徐临风的关系不错,虽然他比徐临风大了将近二十岁,但是却很欣赏徐临风的创作水平和艺术天赋,徐一诺这么一闹,让他有种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同时又觉得这女孩实在是太没教养。
于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客气地对徐一言说了句:“你们俩慢慢聊,我去书房处理一些事情。”
徐一言客气又歉然地回道:“我妹不懂事,今天真是给您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老师淡淡一笑:“没事。”
等老师离开后,徐一言伸手点着徐一诺的鼻尖,低声叱骂:“蠢!”
徐一诺从小到大肆意任性惯了,在外面和在家里一样毫无顾忌没大没小:“你才蠢呢,你就是个不会画画的蠢蛋!”
徐一言气得直点头:“是,是,是我蠢,我最蠢了,但我还没蠢到当着人家同僚好友的面咒人家死。”
徐一诺一愣,理直气壮:“我没当着他朋友的面咒他死!”
“恩,你没有,你真是一点也没有,你最聪明了。”徐一言已经不想和她解释这么多了,解释了可能她也认为自己没错。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失败的一点,就是有这么个草包妹妹。
再次叹了口气,他直接对徐一诺说了句:“收拾你的东西,准备出发,徐临风马上就到。”
徐一诺气急败坏:“我不坐他的车!死都不坐!”
徐一言原封不动地把他爸送给他的那句话转交给了他妹:“我不管你现在情不情愿坐他的车,都必须给我情愿,不然你就别回去了。”
……
辅香山西路二支路路口,一辆黑色大卡车如同一头巨型野兽般静静地蛰伏在狭窄的柏油马路上。
天色阴沉漆黑,狂风呼啸,骤雨滂沱。
辅香山附近本就僻静,大户人家选择辅香山别墅区入住也是图个清净雅致,所以平时这周围的马路上基本没什么车,偶尔呼啸飞驰一辆,也绝对是高档豪车。
今天天气恶劣,辅香山西路上更是空空荡荡,间隔半个小时也不会有一辆车经过,更别说徒步的行人了。
苍茫的天地间除了瓢泼大雨,只剩下鼓点般密集的雨声。
那是一辆黑色重型卡车,豆大的雨点落在卡车坚硬的车身上,不停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