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语气激动起来。
“仅仅两千人不到,渡峣关,诈攻蓝田,惊动叛军主力,其后,一日之内奔袭两百余里山道,抢攻华阴,截断了叛军的辎重线,斩杀了安禄山之子安庆则!”
<div class="contentadv"> 众人皆感诧异,哪怕是明知道大概计划的,也没料到这一小支兵马能有如此战果。
颜季明问道:“你们猜,他们之后如何做的?”
“坚守华阴?”
“不。”颜季明道:“他们驱着叛军败兵,继续东进,攻打叛军重兵驻守的潼关,占据南北连城之间的坑兽槛谷,封锁禁沟,并将消息递给了元结。”
元结点点头,指着地图上华阴到潼关之间,道:“崔乾佑遣出三千骑兵杀至,欲与潼关叛军夹击。他们设伏于禁沟口,是役,惊雷动天,叛军大败,折损了近千人。如此,叛军空有十余万精锐骑兵,却被两千人切断于潼关两侧。猛攻数日,不得寸进。”
“竟有如此战力。”
“不知是哪位将军领军,此战之后,必要威震关中了。”
颜季明道:“李节帅也是这般问的,他最初不知打下如此战果的竟只是一支不到两千人的小股兵马,还以为是南方的大股官兵支援。行军至此,得知详情,诧异万分,遂问我那将军姓名,我说,没有姓名。”
“没有姓名?”
“主将叫老凉,从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副将叫樊牢,原是河南府一小吏。”
刁氏兄弟对视一眼,把背脊挺直,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把当世名将高仙芝、哥舒翰都击败了的叛军,却被这样两个小人物横冲直撞,如何不让他们感到骄傲。
“当然,这一战伤亡也是极惨重。”元结道,“我几番遣兵渡黄河接应,奈何叛军兵力甚众。李节帅至时,禁沟口已仅剩五百余人。李节帅感其惨烈,不再犹豫,当即渡河,拿下潼关。”
说到这里,独孤问俗开口道:“不妥。”
“请独孤公赐教。”
“兵法讲究‘围师必阙’,否则敌兵失了生路,战意必坚。关中险固,叛军唯潼关一条去路,一旦被李节帅攻克,反坚其决战之心。”独孤问俗道,“我若是崔乾佑,见唐军作攻潼关之势,必回援,但若潼关已不可守,反而会猛攻长安……”
之前他们说的,李季兰听得不太懂,只知道局势在向好,此时才紧张起来,小心地插话,问道:“那长安?”
独孤问俗便向道:“长安可有消息?”
“稍待。”
元结匆匆往外赶去,许久才回来,脸色有些发白,道:“长安城被围得水泄不通,消息已递不进去,传不出来。”
“还是急了啊。”独孤问俗道:“若依我谋划,当先救长安,再分别出华阴,到时叛军来回奔走,必然心生退意。”
“想来该无妨,李节帅已攻潼关,想必三五日内便会支援长安。”
独孤问俗点点头,眼神却很忧虑。在他看来,长安久无粮食,能否守三五日尚且不知,即便守住了。叛军没了退路,必定要与李光弼决战,这也绝非好事。
他的忧虑很快便感染了旁人,众人原本是带着回归长安的憧憬来的,至此却只剩下担忧。
~~
“腾空子,你担心薛郎吗?”
安顿下来之后,李季兰忍不住向李腾空这般问道。
李腾空却是摇了摇头,平静道:“人各有命,我担心又有何用?”
“这么久未见,你不想他吗?”
“不想。”李腾空道:“天下大乱,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有他的事做,我亦有我的事。”
李季兰道:“我之前总是怪薛郎把你抛在河东这么久,如今才知,他在长安这般凶险,倒是错怪他了。”
“我想去哪,自是去得,岂是他抛不抛的。”
李腾空依旧是那油盐不进的清高态度,只是到了解县以后,连着两夜,她都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过了两日,颜季明、元结等人决定带着解县留守的兵马渡过黄河,支援长安城。李腾空原本也想去的,却知自己不宜再添乱。
在常山之时,她执意回到薛白身边,结果遇到了叛乱,终究是让她感到有些惭愧,这次遂安心等在解县。
是夜,她与李季兰还在驿馆中捣药,隐隐听到了远处传来了呼喊声。
“捷报!捷报……”
“腾空子,听到了吗?”
“走,去看看。”
她们赶到驿馆的大堂,只见独孤问俗、杨齐宣等人已经到了。
“长安……长安守住了!”
“真的?”
“是!”
之后他们说的各种消息,李腾空也顾不得听,只想知道更多关于薛白,以及她的亲人的消息。心里想道:“季兰子,你怎么还不问啊。”
终于,没等李季兰开口,更新的情报就到了。
“是北平王!郎君是北平王了,他率兵守住了长安!”
“北平王风头无俩,已是戡乱定兴的最大功臣!”
“……”
听着薛白在长安的功绩,莫说李腾空、李季兰心中崇拜,就连杨齐宣都感到敬仰,除了敬仰之外,他还有一种终于下注对了的惊喜。
“北平王。”杨齐宣喃喃着这三个字,已无法估量薛白的前途。
他发现,自己眼下最想要的就是追随薛白。甚至觉得以前总喜欢的美丽小娘子真是太浅薄了,红颜易逝,大丈夫当开创一番大事业,才是最有满足感的。
往后,整个家族都将以他为荣,他的名字将写在这一代的家谱上最重要的位置。
这边杨齐宣还在狂喜,却有下属忽然入内,禀道:“崔众入城了。”
“崔众?是谁?”杨齐宣大为不解。
“是王承业的人。”独孤问俗沉吟道:“他已投靠了忠王,此时如何会入城?”
“何意?”
“忠王指责郎君是叛逆,势必不愿看到薛君成功守住长安城。崔众此时来,总不会是来支援的。”
杨齐宣这才意识到不对,问道:“那他是?”
“他如何入城的?”李腾空忽然问道。
杨齐宣这才想起来,连忙派手下人去探。
好一会儿,那人才回来,还未开口,李腾空忽问道:“可是李史鱼放崔众入城的。”
“是。”
独孤问俗大为惊讶,问道:“你没看错?”
“他没看错。”李腾空道,“想来,李史鱼很早以前,就是忠王的人了。”
“什么?!”
这次惊得跳脚的人是杨齐宣,以一种不可置信的态度道:“怎么会?李史鱼不是北平王亲自策反的吗?”
总之,他是亲眼看着李史鱼从安禄山的幕僚转变成薛白的人,此后这段时日,一直在为平定叛乱而鞠躬尽瘁。
一个原本的叛贼,能做到这种地步,若不是出于对薛白的忠心,又能是因为什么?
“旁人不记得,我却恰好知道,李史鱼正是被我阿爷贬谪的,阿爷也并未冤枉他,很早以前,他就是忠王一系了。当时,忠王还是太子。”
李腾空开口道,说着,看了刁丙一眼。
其实在太原之时,就是她让刁丙去问一问,是谁要接她们回长安。她不认为这出自于薛白的命令,心中还暗想“薛白才不会这么急着见我”。
得知是李史鱼的主张,她便留了心。因她有段时间与薛白一起处置相府的公务,看过李林甫的公文、名册,见到过李史鱼是李亨的心腹。一开始,薛白定然也是知晓此事的,所以,笃定能从叛军那边把李史鱼策反过来。
若依着薛白当时的计划,把叛乱扼制在初期,他有足够的时间把李史鱼从李亨的人变成他的人。但后来发生太多事了,潼关失守,天子出奔,李亨称帝,接着,薛白与李亨的矛盾突然爆发出来。
这种情况下,李史鱼必然是选择李亨的。
“我信李史鱼必然忠于大唐社稷。”李腾空继续道,同时看向独孤问俗,点了点头,道:“但他只怕被忠王欺骗了,许多事不知真伪。”
独孤问俗长叹一声,道:“叛乱以来,圣人、庆王、忠王、北平王的所作所为,我等尽皆看在眼里,我没想到,他竟还会做出这般选择。”
杨齐宣原本有些狐疑地看着独孤问俗,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李腾空道:“崔众来者不善,请独孤公去劝说李史鱼,请他回心转意,可否?”
“好。”独孤问俗道,“盼老夫能不负所托吧。”
“独孤公小心。”李腾空万福道。
“李娘子保重。”
说罢,独孤问俗看了刁丙、刁庚一眼,大步而去。
杨齐宣看着他的背影,方才道:“他是李史鱼的妹夫,信得过吗?”
“信不过。”李腾空道,“没发现吗?正是他以言语诈走了颜季明、元结等人,使他们急着去救长安。他们最开始就全都是李亨的人。”
“这这这,那他们要做什么?”
“解州不仅是河东往关中的要地,又有盐池,王承业怎么可能不为李亨拿下?”
杨齐宣一细想,背脊发凉,喃喃道:“也就是说,在河北这段时日,独孤问俗、李史鱼早与王承业联络了?那,那那那,李晟,李光弼……我们快逃吧?!”
“不逃。”李腾空道,“这里是解县,是薛白经营已久的地方,在这里,他们还吓不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