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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好兄弟(1 / 2)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7990 字 4个月前

第490章  好兄弟

        灵武。

        朔方节度使的行营如今被暂时辟为行宫,地方自然是小了些,却可使新立的朝廷处事效率高不少。

        凡有消息传来,新君坐于堂上,老远就能听到呼喊。

        “陛下,使节回来了!”

        李辅国趋步入堂,身上穿着的紫袍彰显出朝堂大臣的威风,脚下的步伐又不失家奴的谄媚,有种独特的气质。

        李亨的头发近来又白了不少,愁容满面。他正在与张汀低声商谈着什么,张汀才说到“我有一个办法”,便被李辅国不小心打断了。

        “哪边的使者回来了?”

        “向回纥可汗借兵的李承寀、石定番等人回来了,还带来了回纥可汗的长子,明日便可入城。”

        “总算有了好消息。”李亨自语了一声,精神稍振奋了些,道:“明日朕亲自去迎,让所有的文武官员都来,壮一壮我大唐的威势。”

        他近来很忧虑,原本以为李隆基死在陈仓了,他才敢登基称帝,没成想如今闹得十分被动。

        昨天又有两个消息传来,李光弼支援长安之后,倒向了李琮;而郭子仪行军到中受降城之后突然中风,暂停了行军。总之,形势正在渐渐倾向李琮。

        因此李亨不得不把更多的希望寄托在回纥身上。

        次日。

        出使的队伍入城之时,灵武朝堂的文武官员们都已经在列队等候了。初立朝时只有数十人,如今已有两百余人,所有官员都拉出来,看着倒是也有些威势。

        除了宗室之外,列在武将之首的是封常清,其后便是仆固怀恩了。

        仆固怀恩是一个高大的铁勒人,一脸的大胡子,长相非常凶恶。实则,性格却十分淳朴,是个直脑筋,想事不会绕弯,做起事情来分外卖命。

        因李亨特意笼络,封赏,赐衣,并拉着他同食,酒后推心置腹地诉说了自己光复大唐的志向,仆固怀恩感激涕零,近来正在积极进行练军,准备誓死报效新君。

        文官之列,立下拥立大功的杜鸿渐并未站在首位。他非常谦逊地把位置让给了不久前赶到灵武来的名臣,房琯。

        房琯在前几年就担任过给事中,这是储相之职,算是李亨在东宫时的重要臂膀,可惜后来牵扯到了薛白的案子,被外贬出长安。

        听闻李亨登基之后,房琯星夜兼程赶来投效,如今已被封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担任宰相。他披着一身紫袍,极有风范,是灵武朝廷的定海神针。

        站在那等着李亨,房琯正闭目养神,忽听到身后有人很小声地说“神童来了”之类,他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却见李泌披着一袭羽衣,站在官员末位,于一众紫红之间显得十分突兀。

        他遂走了过去,道:“长源,你站到上首来。”

        李泌站定,不愿上前,摆手道:“贫道无官无禄,不宜在在百官之列,房相请。”

        房琯还待继续邀请,听到那边有宦官呼了一句,他只好停下说话,重又站回首位。

        待李亨已到殿中,放眼看去,首先也是看向李泌,连连招手,笑道:“长源,你站近些。”

        房琯带着轻松的语调,缓缓道:“臣方才也劝李泌站到臣前面,他却自称无官无禄,如何都不肯,请圣人拜他为宰相。”

        他们看重李泌,是因为知道李泌真有本事,且是不世出的奇才。放在盛世,奇才还能放着往后再用,如今这乱世,却迫切需要奇才出力。

        但李泌的心境已与几年前不同了,他勘破了权力斗争,对皇权也失去了过去的敬畏,多了分洒脱。当李亨再次提出要拜他为宰相,他依旧推拒。

        “长源可是与朕见外?”李亨加重了语气,仿佛李泌再不受,便是不给他面子。

        他近来很忧虑,担心李隆基出现在蜀郡,会导致他臣下的离心,非得要笼络了李泌才能感到安心些。

        李泌遂道:“臣是绝粒无家之人,不求高官厚禄、良田美宅。为陛下出谋划策,只求收复二京之后,能枕着天子膝睡一觉,吓一吓钦天监,使他们禀奏‘客星犯帝座’,一动天文,则平生所愿足矣。”

        他是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的却是一桩有些荒诞之事,殿中不少人不由笑了一下,气氛一缓,化解了李亨的强求。

        李泌这插科打诨的样子,倒有些像是他此前遇到的和尚懒残,故而他当时说“偷了禅师的虚诞”。

        李亨哈哈大笑,因李泌说的枕膝一事表现出的亲近而高兴,但还是让李泌站到上首。反正站哪里都是站,李泌也无所谓,遂施施然以布衣之身站在前方。

        君臣间这一番礼让之后,那边使者也到了。随着鼓乐起,李承寀、石定番等人引着一個回纥年轻人入殿。

        那回纥年轻人正是葛勒可汗的长子,不过二十岁出头,虽也会说汉话,却说得磕磕绊绊,待他自报了名号,通译迟疑着说意思是可称他为“叶护太子”。

        李亨听了微微皱眉,但他眼下是有求于人之时,想着叫太子就太子吧,不必在这些无谓的小事上与之争辩。

        叶护太子则表现出了对大唐的好奇,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打量着这小小的堂屋,盛赞了大唐宫殿的瑰丽雄壮。

        “外臣是初次到大唐,见到这么大的城也是初次。”

        这些话,让李亨略感尴尬,以为叶护太子是在讥讽他。可他仔细看了对方那清澈纯真的眼神,确认了对方应该只是没有见识。

        果然,之后叶护太子又道:“我们的王都建在郁督军山的脚下,只有灵武城的一半大,宫城有两个门,有一个瞭望塔。”

        李承寀上前禀道:“陛下,臣到了郁督军山,见到了葛勒可汗,他很仰慕大唐,想要将女儿嫁给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苦意。私下里,他并不愿意娶对方,说是回纥公主,其实是个皮肤粗糙黝黑、脾气暴躁的女人,且把一个回纥女人娶为正妻,生下子嗣便是嫡子。他属实不希望自己的嫡子带着回纥血统,相比起来,宁可让宗室嫁女过去联姻。

        但没办法,国危当头,他作为大唐宗室,只能做出牺牲,想必李亨也会回报他。

        “好!”李亨大悦,当即封赏李承寀。

        “谢陛下隆恩。”李承寀领了封赏,上前两步,双手举过一封国书,道:“这是葛勒可汗答应出兵的请求,请陛下过目。”

        李辅国连忙过去接过,捧给李亨。

        李承寀低着头,偷眼观察着李亨的表情,见他不动声色,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殿上,李亨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设宴款待叶护太子。

        是夜,灵武行宫御宴,酒过三巡,李亨方才留下了两个儿子以及一些信得过的大臣,与叶护太子详谈借兵的条件。

        ~~

        叶护太子是个实在人,尤其是酒意上来,更显豪迈。

        “可汗非常仰慕大唐,他将女儿嫁到了大唐,也希望能迎娶到大唐公主。双方联姻,才能齐心协力一同杀敌。”

        李亨只是略微犹豫,很快点头答应了下来,道:“朕会把女儿嫁到回纥。”

        “多谢圣人。”叶护太子大喜,又道:“回纥愿意为大唐征战,可是必然会让男儿们战死、损失大量的牛羊马匹,陛下得要有赏赐,可汗要求,等收复了长安,城池归陛下,城里的女人、奴隶、钱财、粮食,得全部归回纥。”

        此事,李亨已经看过李承寀的奏章了,沉思着,没有说话。

        房琯皱了皱眉,道:“岂有此理?你们需要多少赏赐,列个数便是。”

        “不列数。”叶护太子摇头不已,道:“回纥人打仗,战利品分一半,这是规矩。比起城池,城中的人和财物可没有一半重要,这是可汗仰慕大唐作出的退让。”

        “你们要如何带走长安的金帛子女?”

        “不用管,攻入城之后,唐军只要让我们抢掳几天就行。”

        叶护太子说话时依旧睁着他那双清澈纯真的眼睛,可手里的匕首却还在割肉。

        他方才说御宴上的肉烤得太老了,要了些烤得半生不熟的肉,一刀割下去,血汁便溢出来。他也不用筷子,就用手捉着吃,于是嘴角都带着血。

        再是单纯,再是说着仰慕大唐,他的野蛮却已冒犯到了堂中不少官员。

        “啪!”

        一声响,却是李倓拍案而起,抬手一指,怒叱道:“竟敢口出欲抢掳我大唐国都的狂言,还不向陛下乞罪?!”

        叶护太子咽下口中的肉,以不解的眼神看着李倓,道:“这是回纥的规矩,大唐要是不答应,不向我们借兵就好,发什么火?”

        李倓愈怒,握拳道:“犯我大唐天威,其心可诛!”

        这两人年纪差不多大,这般一对上,彼此的火气都上来。叶护太子把手中的匕首一抛,走到堂中,敲着胸膛道:“打一架?!”

        “好!”

        李倓剑眉一竖,当即扎起衣襟上前。

        其实,他绝非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冲动,而是深知谈判绝不能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尤其是原则上的事情,必须得坚决地反击,拿出大唐该有的气魄来。

        “住手!”李亨大喝道。

        堂中两个年轻人并不听,已然大步赶向对方。

        “虎——”

        破风声中,叶护太子一拳挥出,拳势迅捷,力道刚猛。他对自己的武力极有信心,这一拳能直接打死一头牛。

        “嘭!”

        叶护太子那凶猛的一拳竟是落了空。也不见李倓有太多动作,只是轻轻一闪,人已欺身至他面前,径直一拳砸在他的面中,砸断了叶护太子的鼻梁。

        未至他喊叫,李倓抬起膝,狠狠击在他的小腹上,将他打得吃痛,像只虾一般弯下了腰。

        这两下干净利落,势若奔雷,先声夺人,之后李倓便要肘击叶护太子的背。恰此时,却有人扑上,一把抱住了李倓。

        “给我住手!”

        “滚开!”李倓回头看了一眼,见扯着自己的是李俶,还是换了语气,道:“兄长松手。”

        “别打了。”

        “欲劫掠我大唐国都者,死!”

        李倓还要挣扎,眼前忽然一花,“啪”地一声已挨了一巴掌,定睛一看,李亨却已到了他面前。

        “阿爷。”

        “河南河北沦陷,百姓水深火热,叛军肆虐,你让他们死了没有?!”

        “儿臣惭愧,但……”

        “滚出去!”李亨怒喝道。

        李辅国连忙领着一众禁卫们上前,拉着李倓,好言相劝着,将他往外拉去。

        “殿下息怒。”

        他们渐渐走远,外面又响起“啪”的一声,有人挨了巴掌。

        等李辅国再回到堂上,半张脸已是红肿了起来,却是故意低着头,不想让李亨看到,以免怪罪李倓。但李亨又岂能看不到?于他而言,儿子敢打一个替他执行圣意的身边人,便是在打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