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已闻言目光闪烁地左右飘忽起来:“咳……此事、此事我听说……那道长之后就离开京城,也不知、不知如何了。”
贺中听了果然大为遗憾,叹了口气道:“罢了,等有机会,我再找人调查一番,看看能否找到那妖道的下落。”
周显已神色尴尬地看了一旁的秋欣然一眼,难为她听了这话还能面容镇定地举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周显已拉着贺中又敬了几轮酒,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宴席过半,秋欣然从位置上借故离开,周显已这时倒也不敢问她,只由得她离席。
这御花园大得很,好在她对此处极为熟悉,等从人群中出来,信步在这园中走动,准备等宴席将散了再回去庭院中。
正打着这样的主意,不知不觉间已行到一处湖边,才发现岸边早已站着一人。
对方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秋欣然一愣,忙弯腰拱手道:“老师。”
此人正是司天监监正白景明。
他原也是静虚山九宗卜算门人,论起来秋欣然需唤他一声师叔。
论年岁他当有四十来岁了,但看样貌却不过而立之年,白面无须生得十分儒雅。
他虽在朝中供职,却常年一身道服,平日里圣上见他也多有几分敬重。
秋欣然少时在京旅居三年,在白景明手下修习观星卜卦之法,住于司天监官舍。
细细算来,二人已有七年未见。
白景明见了她却不意外:“什么时候下山来的?”
“下山不久,刚在长安落脚,本想过几日再来拜见老师。”
“这次下山是因为什么?”
秋欣然微微一顿:“师父说我已学成,她再没什么可教我的了。”
白景明点点头:“七年前抱玉来信托我照看你时,就说过你是她弟子里天资最好的一个。”
秋欣然不做声,这话抱玉道人也同她说过许多次,因此她并不故作自谦。
白景明又说:“可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秋欣然稍一犹豫:“还没有。”
“你七年前来过司天监,若是愿意可再到我这儿来。”
秋欣然想了想,诚实地说:“观星测象,我不如原舟。”
原舟是白景明的亲传弟子,二人在七年前同在白景明座前学艺。
听她回绝,对方并未显出不快,只另起话头又问:“七年前你说你不知道自己为何学算,如今可知道了?”
秋欣然一顿,过了片刻才道:“十年前我在永明宫找到一半,如今或许能在市井中找到另一半。”
“若始终没有找到哪?”
“师父说未必人人都能证道,若没有找到那也是我的道。”
白景明笑起来:“我在红尘翻滚数十年间,师妹在山中修行已胜于我。”
“山中有道,红尘亦有道。”
秋欣然也抬起头抿着嘴笑,“师父十年前送我下山,想来也是作此想。”
两人站在湖边又交谈一阵,末了走时白景明忽然提起:“今日定北侯也在席中,你同他见过了?”
秋欣然脸上的笑容一滞,尴尬道:“还未来得及拜会。”
“当年的事情……”白景明一顿,摇摇头道,“罢了,若非碰上倒也不必特意去拜会。”
秋欣然失笑,拱手道:“老师说的是。”
待白景明离开,这空荡荡的御花园,便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秋欣然站在湖边,望着今晚的月光落在湖心,微微荡开一池的清辉。
耳边有低低的虫鸣,叫此处更显得寂静,如同这四顾幽暗的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忽然,她叹了口气道:“春寒料峭,施主还要在这儿站多久哪?”
园中悄然无声,秋欣然转过身,也不知在与何人说:“既然如此,贫道便不再此处扰了施主的雅兴了。”
她举步刚要离开,四周终于有了些动静,不远处的假山后走出一个人来。
秋欣然站在原地,也有几分好奇来者是谁,等那人走近了站到灯下,却叫她愣在原地。
定北侯今日一身月牙白的缎袍,宽肩窄腰,眉眼风流。
许是因为先前在席间喝了不少酒的原故,眼尾在灯下微微发红,像是叫春水浸染过,他缓缓踱步到她跟前挑眉看她,未语唇边三分笑:“秋司辰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