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访旧
安仁坊中的何记饭馆卯时天未亮就已经开门做生意了。
夫妻两个通常寅时起, 何宝进在后院的厨房里将昨晚早就备下的东西搬出来,用蒸笼蒸上包子馒头, 煮上一大锅粥。
陈氏则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准备配菜。
到辰时, 饭馆里头基本上就坐满了客人。
不急着赶路的,坐店里点上一碗白粥配上几个爽口小菜,“呼噜呼噜”地就能喝掉一大碗;若是有事急着赶路的, 那就揣上两个馒头, 路上当做干粮。
小小的饭馆每天早上都透着股忙忙碌碌的烟火气,秋欣然每日就在这样的动静里醒过来, 有时睁开眼睛, 恍惚还在山里, 可山里没有这样喧闹的人声。
她起床洗漱时又看见挂在茶室屏风后绣工精巧的袍子, 站在衣架前出了会儿神, 过一会儿叹了口气, 才下楼准备用饭。
何宝进有个十七岁的闺女名叫秀儿,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又十分能干,整日躲在后院的厨房给家里帮忙。
秀儿还有个哥哥, 比她大上三岁, 名叫勇儿。
勇儿长相忠厚性子腼腆, 则在前面跑堂。
一家人原先对住在楼上的这位房东十分客气疏离, 但随着相处的日子久了, 倒也生出几分亲近来。
尤其是姐弟两个,俨然已将她当成了楼上邻居家的姐姐。
秀儿早上在大堂帮忙盛粥, 见她下来高高兴兴地把早就准备好的早饭替她端过来:“道长今天出不出摊?”
秋欣然从一旁的筷笼里取了一双筷子出来, 同她打趣:“怎么, 你要照顾我生意吗?”
“我可付不起请您算卦的银子。”
秀儿吐吐舌头。
秋欣然便说:“那等你什么时候准备相看人家了,我替你合个八字。”
小姑娘脸皮薄, 一说这个立即脸红起来,嘴硬道:“我哥都没娶上媳妇,哪儿轮得到我,要合也是请你替我哥合。”
“你又在这儿胡说什么?”
何勇走过来,皱着眉头赶她,“不帮忙倒还在这儿打扰道长用饭。”
何秀儿冲他做了个鬼脸:“你自己想着偷懒倒还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和隔壁王生他们约好要去芳池园!”
何勇闻言一愣,慌乱道:“你……你胡说什么!”
何秀儿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好好好,我胡说。
不过你可别叫娘知道了,否则小心她打断你的腿!”
何勇上前一步,就要去捂她的嘴,叫小丫头矮着身子一溜烟跑了。
等回过神便瞧见桌边坐着的女冠好奇地盯着他问:“芳池园是什么地方?”
何勇脸皮涨红:“你别听那小丫头胡说,芳池园是个乐坊。”
秋欣然还是不解:“你去听曲儿你娘知道了就要打断你的腿?”
何勇觉得脸更烫了,他左右张望着结结巴巴道:“不是,我……我压根不准备去,秀儿她胡说哪!”
便是听个曲儿也没什么,秋欣然还是不大明白。
不过还不等她再问,店外忽然有人走进来,朝她喊了一声。
秋欣然转过头,发现是个身穿长袍,头戴莲花冠的青年,她看清来人不由眼前一亮:“原舟?”
同七年前相比,原舟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瞧着倒比以前结实了些。
秋欣然领着他去二楼转了一圈,原舟扶着木梯往上走的时候一边问:“你既然回来了,怎么住在这儿?”
秋欣然反问:“住在这儿有什么不好?
这儿还是你替我挑的地段。”
大约也想起旧事,原舟笑一笑:“但你自己要住,怎么还将大半间铺子租出去?”
“我一个人住这儿也不大安全。”
秋欣然不以为意,“何况老何做饭的手艺不错,我住这儿也方便。”
她这样说,原舟便也不再多劝。
二人在茶室走了一圈,在窗边坐下来。
秋欣然替他倒了杯水,总算谈起正事:“你今天是特意过来看我?”
原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回答道:“原是得了消息打算派人上山去通知你的,但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于是便来看看。”
“什么消息?”
原舟一愣:“怎么,你不是听说那人也在长安才下山来的?”
秋欣然一头雾水:“谁?”
二人坐在这嘈杂的小饭馆里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异口同声:
秋欣然:“你说的该不会是——”
原舟:“就是七年前随余音离开长安的那位小梅姑娘。”
秋欣然一顿,恍然大悟:“是她!”
原舟却是一脸狐疑地看了过来:“你方才想要说谁?”
紫衣女冠别开脸掩饰一般地咳了声:“没有谁,你打听到她的下落了?”
青年瞧着她的目光还有些狐疑,不过到底没有深究:“她如今在芳池园。”
芳池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