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边是个小池塘,种着一人高的芦苇,秋欣然在池边等了一会儿,果然很快寂静的夜色之中,就听得两道脚步声一同朝这儿走来。
秋欣然躲在池边的芦苇丛旁,听两人相继走到亭中,一边在心中猜测着来人的身份。
过了半晌终于听其中一人问道:“公主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话说?”
秋欣然神色一顿,心想:郑元武来这儿干什么?
听他方才说的,上头另一个来的难道是李晗如?
果然,像是在印证她的猜测,李晗如的声音随即响起:“没话说就不能找你了?”
郑元武大约叫她呛得没话,亭中一时又安静下来。
上头的两人朝着亭中的围栏靠近了些,秋欣然心下一惊,知道这种时候若是叫人发现她在这儿恐怕说不清楚,以李晗如的性子更是多半要恼羞成怒,于是忙往假山走了几步,尽量不叫他们发现。
月亮在云层后悄悄地探出了脑袋,撒下一片银辉。
秋欣然背靠着假山,低头正看见月光下自己的影子落在池塘边,心中猛地一跳,暗道不好。
忽然眼前一黑,从背后伸出一只手,将她拖入了黑暗中。
手腕叫人拖住的那一刻,秋欣然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惊呼声却被捂在嘴里没有漏出分毫。
对方怕她挣扎,极有技巧地用四肢紧紧禁锢了她的动作,以至于将她拖进洞里的那一下如同风吹过草尖,假山下的这一幕还未来得及引起凉亭中人的注意,就已经湮没在了黑暗里。
假山下光线昏暗,她刚从亭子里下来时没注意到这里头有条小径同上面的凉亭连在一起,如同一个小小的洞穴。
本应当只容一人通过的小洞里,现如今挤了两个人。
秋欣然的目光虽已渐渐适应了洞中黑暗的环境,但是由于空间太小,她在洞内依旧伸展不开手脚,也无法抬头看一眼对方的脸,只闻见对方的衣料上有淡淡的白檀香气味。
秋欣然抓住对方捂在她嘴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身前的人像是愣了一下,他大约怕她惊叫,一时没有松开,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挣扎的模样,这才稍稍将手从她脸上移开。
秋欣然果然没叫,她像个刚从水里出来的人深吸了几口气,侧头看了眼假山外,郑元武站在凉亭的栏杆旁,地上投影出他负手而立的影子,就在她方才所在的那个位置。
上面又传来谈话声,是李晗如的:“我今日私下找你来,只有一句话想问你。”
她沉默片刻,方才咬牙问,“你当年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她这一问,莫说是亭中的郑元武,便是假山洞中的秋欣然都愣了一愣,她心中一凉,知道现在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上头的人发现自己在这儿了……
郑元武未作声,过了许久才问:“公主这么多年未选驸马是因为我吗?”
李晗如眨眨眼,飞快否认:“不是。”
好像怕他不信,又补充道:“本公主也不是非你不可的!如今找你问这个,也不过是气不过罢了。”
这倒确实很像李晗如会说出来的话。
郑元武轻轻笑起来:“那就好。”
李晗如冷眼看过来,并不放过他:“当年父皇有意将我指给你,你为什么不愿意?”
郑元武站在亭中看着她,露出个欲言又止的神态。
李晗如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又放缓了口气同他说:“我早已不喜欢你了,只想问个清楚罢了,你告诉我实话,我心里便放下了。”
郑元武听了,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一直将公主当做妹妹。”
李晗如却盯着他不愿接受这个说辞:“就没有其他理由了吗?”
“没有了。”
“我不信。”
李晗如负气道,“你不同我说真话,我就一辈子都要想着这个事情。”
郑元武失笑:“这就是真话。”
李晗如不作声,只吊着眼尾看着他。
男子无奈,想了片刻,才说:“因为公主是二皇子的妹妹。”
李晗如一顿,她对这个答案好似早有了心理准备。
于是抿着嘴又问:“那我问你,若母妃只有我一个女儿,你会愿意娶我吗?”
这一回,郑元武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公主有个哥哥是无法更改的事情。”
他性情温厚,记忆里几乎从未同人红过脸。
年少时,李晗如性情娇蛮,时常一不顺心便要耍脾气,便是李晗意也常同她吵架,只有郑元武从来都是忍让有加,就是她再不讲道理,也会宽厚地笑一笑不同她计较。
今日这样,怎么都不愿说一句软话,倒叫秋欣然有些惊讶。
果然李晗如闻言,立即红了眼眶,不过还硬捱着不愿叫他发现:“既然这样,这么多年,你为何还未娶亲?”
“我回西南后便在军中磨砺,才耽搁了亲事。”
郑元武迟疑一番,又补充道,“其实来京之前,家中已在商量亲事,此次回去,或许不久便要定亲了。”
“是哪家的姑娘?”
“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是安江王长女,郑家镇守西南,若是两家结亲倒也是许多人意料之中的事情。
李晗如原本逼问这句,也只想看看他是否只是搪塞的虚词,如今这般,便知道应当不是假话。
秋欣然站在亭下的假山中,听他又说:“愿公主也能早日觅得良缘,找到你的如意郎君。”
她轻轻叹一口气,站在她身前的男人像是低头看了她一眼。
秋欣然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角,对方一顿,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迟疑片刻后将头凑近了些。
听她严肃地在他耳边轻声道:“侯爷,你踩着我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