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礼时,会请不少僧人随行诵经,秋欣然虽是白衣之身,但卦名在外,又是白景明的弟子,这回祭礼也得了随驾前往的资格。
她那天在永明宫卜算的事情,早已在朝中传遍。
人都知道宣德帝好问鬼神,七年前他能听信秋欣然一卦派夏修言领兵出征,七年后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听秋欣然一卦定下东宫人选。
只可惜那日殿中的谈话,除了他们再无第三人知晓,得知祭礼当天秋欣然也要前往,无数双耳目纷纷盯紧了想要从她口中探听一二。
祭礼期间,圣上要亲自前往祭礼台祈福,通常提前三天就会先一步住进天祀庙。
自打今年传出圣上欲立东宫的风声,文武百官纷纷猜测这回祭礼,宣德帝是否会带皇子上山祭礼。
出乎意料的是,宣德帝确实选定了皇子随他登祭礼台,但同时上山的皇子有两位,分别是大皇子李晗台和二皇子李晗意。
与此同时,宣德帝还任命三皇子李晗灵和四皇子李晗星留在天祀庙领百官朝拜。
这旨意叫众人大失所望,这四位皇子分别是皇后、德妃、贵妃、淑妃所出,任谁来看都觉得一碗水端得极平,没人摸得清圣意,原先欲立东宫的传言,似乎又变成了空穴来风。
只有秋欣然听闻此事,心中明白:她那一卦对宣德帝终究还是产生了影响。
祭礼前,她入宫领祭礼当天所要佩戴的朝服佩饰,途径御花园时正听里头传来人声。
一片欢笑之中,有一女子的笑声格外清脆。
她隔着花木转头看去,韩令一身浅色长裙坐在席中,面容娇美举止文静,一旁几位妃嫔公主,像是正行酒令。
她应当是刚输了一回,秋欣然见她转头同皇后道:“姑姑可要偏帮我。”
一旁有小公主奶声奶气道:“母后素来行事公正,韩姐姐这样可是叫她难做。”
看得出皇后应当十分疼惜这个侄女,也说笑了两句,韩令上前坐在皇后身旁撒娇道:“不成,罚了三回,可要姑姑添些彩头才肯。”
皇后轻轻点一下她鼻尖,冲众人道:“你瞧瞧这人,分明是自己输了,这会儿倒还厚着脸皮讨起赏来。”
一旁的妃嫔们闻言皆掩唇笑起来,皇后问:“你想要什么彩头?”
“也不敢要好的,姑姑随便赏我什么都好,就是些寻常的胭脂首饰,也够叫我得了便宜。”
“你倒是不贪心。”
皇后佯嗔道,韩令在旁观察着她的神色,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她道,“既然如此,本宫近日得了一双白玉耳环,同你今天这身打扮倒很相称,就将那双耳环赏你如何?”
韩令眼前一亮,似乎没想到这么顺利。
秋欣然站在花木外,领路的婢女见她忽然停住不行,略带诧异地回过头,见她神色专注地望着御花园内,目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园中众人听皇后提起白玉耳环,皆面色如常。
等宫婢举着托盘上来,一双白玉耳环放在红色的绒垫上分外显眼。
淑妃转眼看过来,目光先是一顿,随即神色微微一变,尽管很快掩饰了过去,但看得出显然是也认出了那耳环的来历。
她探究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坐在中央,丝毫不曾朝着她多看一眼,照旧与身旁的人轻声细语两句。
她略斜倚了下身子,勉力提起个笑:“这耳环好生漂亮,姐姐是从何处得来的?”
皇后微微笑道:“前些日子大理寺送来几样首饰,说是宫里流出去的。
其余几件都叫掌珍司收起来了,只有这双耳环我一眼瞧见便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便私心留了下来。”
她说到“说不出的熟悉”时,总有些话中有话的意思,淑妃心口一颤,还要装得没事人一般,附和道:“原来如此,不怪皇后喜欢,我一见也觉得喜欢。”
韩令原本一直安静坐在一旁,这时忽然转头朝御花园外看过来,故作惊讶:“咦,那是谁?”
她这一声问,引得周围不少人探头看过来,秋欣然瞬间便暴露在众人眼前。
她身后的婢女有些慌乱,倒是她镇定自若地从花木后站出来,朝众人行礼。
皇后见了是她有一瞬的诧异,但又很快笑起来召她到跟前问话:“秋道长今天怎么进宫来了?”
秋欣然恭声应答道:“过两日便是大祭礼,臣入宫先听礼教嬷嬷讲些规矩,免得那日出错。”
皇后点点头:“祭礼仪式繁复,确实该提前记一记。”
她说完,见秋欣然目光时不时地看向一旁宫婢手上举着的绒垫,不由问:“秋道长也喜欢这耳环?”
秋欣然慌忙收回了目光,露出一副失礼的神态告罪道:“娘娘误会了,臣只是见这耳环有些眼熟,才忍不住多看两眼。”
皇后一听,这回当真起了几分兴味:“你见这耳环也觉得熟悉?”
“是臣看岔了,”秋欣然笑着否认,“臣见过的应当是个白玉的指环,同这耳环有些相像,不慎记错了。”
等秋欣然快走出宫门外,还能想起方才自己说完那话以后,淑妃一瞬间差点维持不住镇定的神色,心中禁不住想笑。
她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不多时一辆小巧的马车从后头追上来,到她身旁停下。
韩令坐在车内,看样子御花园的小宴已经散了。
“秋道长还未出宫?”
韩令微微笑了笑,“正好,皇后娘娘想请您去一趟熙和宫。”
秋欣然朝她做了个长揖,一语双关:“多谢韩小姐。”
“举手之劳,我也不是为了道长。”
秋欣然抿嘴一笑,又道:“那我替九公主多谢韩小姐。”
韩令目光中多有深意,放下帘子时听她轻声道:“如道长未曾骗我,是我替阿九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