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言今日几次与他交手,又在江水中沉浮,此时也快力气不继,这才想要速战速决,否则拖延下去情势恐怕不利。
长剑脱手之后,并不急忙去捡,反倒紧接着一拳朝着对方攻去。
方才那一下已经耗尽了齐克丹的力气,这时只能生生受下他这一拳,叫他一拳击中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还未站定,对方下一招拳风又至,他左支右绌,渐渐吃力起来。
秋欣然坐在不远处的树上,看岸上两人滚作一团,但是夏修言显然占了上风,没多久就将人按在地上,一拳拳地朝着地上人的头脸打去,每一下都下了死力气,齐克丹很快叫他打得失去反抗之力。
这时,她见夏修言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弯腰去一旁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佩剑。
可西边林子里也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齐克丹的部下抱着一捆木柴从林中走出来,见到江边这一幕,扔下树枝飞快地朝着岸边奔去。
夏修言背对他捡起了长剑,他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只差一步就能取了齐克丹的性命,以至于连身后有人偷偷靠近都一时没有察觉。
秋欣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出声示警,但眼看夏修言此时的状态,似乎已经并不能够再承受一场对战了。
那刀疤脸应当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快步赶到岸边之后,又忽然放慢了脚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缓缓朝着夏修言走近,准备伺机从背后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秋欣然拉开弓,箭簇指向不远处,她的手臂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紧张。
她先前说回山之后也有练箭,不是骗夏修言的。
那日她去白鹿岩,偶然见到个剑宗的师兄,同底下新入门的弟子示范射箭。
秋欣然觉得有趣,不由站在一旁多看了两眼。
烈日下,一群少年郎抬手拉弓,姿势各异,看着十分滑稽,有几个比之她先前学弓时还要不如。
这时忽然听见耳边有个声音低声道:“手臂伸直。”
秋欣然一愣,似乎又听那声音严厉道:“这一箭射不好,晚上就不要吃饭了。”
她在日头下摇摇头,才发现竟是自己魔怔了。
这都过去多久,看来夏修言当真是害得她不轻。
正想着广场上忽然一阵叫好声,原来是那位剑宗的师兄一箭射中了靶心。
青年放下弓,脸上也露出一个欢欣的笑来。
秋欣然却不由想:这一箭实在还不够好,她见过射得更好的。
那人射中一箭也从不笑,哪怕中了靶心,也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叫人恨得牙痒痒,又觉得心痒痒,恨不得替他叫出一声好。
她那天在白鹿岩的广场边不知不觉站了许久,等广场上的人都散了,前头领学的师兄收拾好弓箭朝她走过来。
卜算宗的秋欣然在山上自然是人人都认识的,那青年好奇道:“秋师姐可是找我有事?”
秋欣然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同他笑了笑:“师弟剑术高超,叫我看得走神了。”
那青年闻言脸上微微一红:“师姐对射箭也有兴趣?”
秋欣然本想摇头,话到嘴边瞧着他手中的弓箭,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剑宗哪几日有骑射课,我也想来旁听。”
九宗年年考学,除去本宗学业,宗门弟子通常会在别宗另学一门,像卜算的弟子多半会选易宗,毕竟两宗所学触类旁通。
结果之后秋欣然鬼迷心窍在剑宗学了七年骑射,到头来也就学了个普普通通,以一己之力同人证明在某些方面天赋卓绝之人,在另一方面也可能只是个庸才,倒是宽慰了本门不少弟子的心。
现如今她拉弓引箭对准了背对着自己的刀疤脸,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汗水湿润了手心。
十三岁那年,少年站在她身后与她合力拉开那把铁弓,问她:“这回你想中几环?”
秋欣然紧盯着夜色中举起匕首的男人,在心中默念:“十环。”
少年尾音微微上扬,轻笑道:“好。”
利箭破空而出,弓弦猛地回弹,在耳边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响声中她恍惚又一次听见了少年的应许。
夏修言抬手一剑刺穿齐克丹的心肺,几乎同一时间,身后一声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一声闷响之后,“嘭”的一声,匕首脱手,刀疤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夏修言闻声转头,他脸上还沾着血,目光如同一头月下捕猎归来的头狼,犹自带着凛然杀意。
秋欣然坐在树上,手中是空荡荡的弓,她的目光对上回身看来的男子,眼看着他眼里的杀意渐渐收敛,终于消弭于无形。
他望着她又像变回了那个锦衣白袍的少年,站在月下收起了满身的锐意。
他看着她,目光中似有几分惊异,过了片刻又笑起来,秋欣然见他动一下嘴唇,虽听不见声音,但看口型分明是个“好”字。
那一刻,她感觉周身的血液好似又流动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那一箭凌空射出时,犹如醍醐灌顶,叫她在那一瞬间看清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意。
梅雀说得对,她确实同夏修言有什么。
她见过他各种样子,无论是踌躇满志还是隐忍失意,她都记得。
许多年前,她就已经将他放进了心里。
夏修言站在岸边,眼看着不远处树上的女子愣愣望着他,看不真切神色,他心中微微一动,抽出手中的长剑,就要举步朝她走去。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有大批人马正朝这儿赶来。
林间有人打着火把朝这儿走来,隐约能听见贺中气喘吁吁的声音:“戎哥,你确定是这儿吗?
我们走了半天,可是半个人影都没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