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少年翻身跳下窗后的下一秒。
二楼雅间内门板四散。
袁六一脚踹开了门板,扛着大刀,一脸凶恶地四下扫了一眼:“人呢?”
萧焕目光落在了萧三郎身上。
萧三郎顿感压力山大地默默低下了头。
萧焕苦笑:“才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三郎你看看你,到底是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倘若道友你想找陆辞仙的话。”萧焕好心提醒,“陆道友刚走没多久,道友现在去追兴许还能追得上。”
看着面前这雍容华贵的青年,袁六微微一愣。
这人是萧焕,他倒是认得的,似乎是萧家某个备受尊崇的角色。
袁六转头和身后暗部同僚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上前一步,行了一礼:“敢问萧少主,陆道友是往哪儿去了?”
萧焕伸手指了指窗子。
袁六又是一愣。
跳窗跑了?
不过现在这情况也无暇多想,看了眼一脸激动的昆山弟子们,男人一偏头,点出几个兄弟,下了个命令:“老三,老四你们带几个兄弟在这儿守着,其他人跟我去追。”
夜雨如注。
一波暗部弟子急哄哄地来,又马不停蹄地立刻翻窗跳了下去,追着大雨中的隐约的踪迹一路狂奔。
抹了把脸上的夜雨,袁六心里略有点儿着急。
陆辞仙是受邀来昆山参加同修会,让他在昆山门口受到伏击,已经是他们暗部的失职,陆辞仙绝对不能出一点儿问题,否则昆山的脸该往哪儿搁。
倘若有人这个时候推开临街的窗子,就能听见一阵踢踏的脚步声,一队神情肃杀的修士们,穿行在雨夜中,黑色的长靴踩在水洼中,扬起纷乱的雨花,湍急的水流往低处交汇去了。
萧博扬在临窗饮酒,端着个酒杯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雨。
这是整个定九街上最知名的酒楼,其地位不亚于异世界大学“东门”之类的存在,是每个大学生,阿不,昆山弟子夜半偷偷翻墙出去上网(?)回来,常去填饱肚子休息的地方。
作为个纨绔子弟,这地方萧博扬有事儿没事儿常来,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定九街上碰上裴春争,然后鬼使神差地请他上来喝一杯。
想到这儿,萧博扬略有点儿蛋疼地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十分想给自己一巴掌。
少年眉眼艳丽,偏偏生着一副皎如远山新雪般干净的肌肤,这一艳,一皎洁剔透,交织在一起,背后这一柄惊雪剑,藏在鞘中,多了几分少年游侠的飞扬峥嵘意气。
说实话,他和裴春争虽然之前也出了几次任务,但好歹有情敌这一层关系在这里面,他和裴春争,不熟。他萧家小少爷的骄傲,不允许他和他情敌虚与委蛇!
偏偏,裴春争他不爱说话,这就导致了现在这么个僵局。
没人开口。
萧博扬皱眉,他叫裴春争上来也不是没原因的,主要是他想问清楚,穆笑笑和乔晚,裴春争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总得有人来打破僵局,酝酿了一会儿,萧博扬尝试着主动开口,皱眉道:“裴春争你……”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硬生生给打回了嗓子眼里。
这是……杀气!!
萧博扬眉心一跳,立刻站起身,推开了临街的窗子。
街上有人在打架?!
朝街上一看,只能看见泼墨似的夜和这急促的夜雨。
突然间,天际一阵咆哮的轰鸣,紫色的电蛇撕裂了苍穹,在这耀眼的淡紫色电光之下,萧博扬清楚地看见了巷尾聚集着几个人,这几个人都身披着黑袍子,撑着伞,虽然看不清脸,但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些人身上如临大敌的气息。
他们都在看着巷口的方向。
萧博扬扭头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借着电光,他看见了个少年,一个陌生的少年。
这少年手上也撑着把伞,桐油的黄色梅花伞,身负一把锈剑。
虽然只是孤身一人,但这身上散发出的沉而冷的气势,却完全不输对面那几人,尤其是这少年手上还提着个面色苍白,往下渗着血的人头。
萧博扬攥紧了窗框,精神突然有些恍惚,转瞬之间,又猛然回神,立刻紧张了起来。
这些人是谁?
这些人不是昆山弟子?不是昆山弟子怎么敢在定九街上闹事?
还有这个少年。
看到这少年的第一眼,萧博扬内心就不由自主地冒出了点儿寒意,眉头皱得更紧了点儿。
不止是因为这少年漱冰濯雪般的容貌,更为他这奇妙的气质。
夜雨如飞珠溅玉般落在了地上,四下迸射。
雨雾转浓,被摇曳的昏黄色灯影一照,眼前模糊一片,连说话声仿佛也模糊了,巷尾的黑袍子们沉默了一瞬,最终有一个人冷笑了两声:“没想到,陆道友竟然还是追上来了。”
既然陆辞仙追上来了,那就意味着,老大和老三都死在了他手上。
翁翌心里恨极。
他刚刚受萧焕一击,深知他如今对上陆辞仙是逃不出去了。
少年突然将手上的人头一丢,踢到了翁翌面前,淡淡地问:“你们背后的主顾是谁?”
地上的人头滚了滚,落在了脚下,见惯了杀人场景,自己就是干这个的翁翌,看着这地上的人头,脊背上却陡然一股寒意攀升,主要是因为杀了这么多人,如今他明白,过不了多久,这颗人头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陆辞仙。
翁翌默念了一声,心里有些冷,有些惧怕,也有些绝望。
这个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姚贵昌,老四他还年轻。
姚贵昌立刻就察觉出来了翁翌想做什么,失声叫道:“二哥!”
翁翌叹了口气:“我留下来,你走,往南走,有接应。”
他们既然敢接下这个活,也料到了失败的可能性,不过他们都以为这失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却没想到这陆辞仙会这么难缠。
姚贵昌咬咬牙。
论修为,他是他们这几个人里面儿最低微的,心知翁翌说的是最佳的办法,他留在这儿非但无力回天,甚至还会多折损几个兄弟,不如听翁翌的话,往南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翁翌不再看姚贵昌了,困兽犹斗,翁翌将目光收回,冷笑了两声,也不说话,丢出了手上这把火红的“伞”,重新布阵。
没有问出想要的回答,少年也不急,又淡淡地换了另一个问题。
“她脸上的伤,是你们干的?”
不用陆辞仙说,翁翌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指的是谁。
“你指的是那个女鬼?”
翁翌笑道:“没想到陆道友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不过这女鬼本来长得就丑,如今不过多添了一道疤而已,倒也值得陆道友大发雷霆?”
看着楼下对峙的两人,萧博扬心里有点儿摇摆。
这些黑袍子明显是专门干杀人这行当的杀手,但眼下这情况,这些人反倒成了猎物,这少年如同逼命的鬼魅一般,踏着冷冷的夜雨,为复仇而来。
就在这时,裴春争也走到了窗户边,看向了夜雨中对峙的双方。
翁翌的话似乎触怒了少年,少年脸上微微动容。
翻飞的桐油伞之中,扬起了一阵浩然的剑意,这剑意破开急劲的风雨声,如同摘花一样,一剑摘下了翁翌的人头。
谁都没想到战斗会结束得这么快,这变故几乎惊呆了剩下来的其他人,也包括临窗旁观的萧博扬和裴春争。
萧博扬和裴春争齐齐一愣,就听见了姚贵昌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二哥!!”
就看到了那柄剑突然对准了他,剑尖上还往下滴着血,被倾盆的夜雨一浇,雨水,血水,汇入了脚下的青石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