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央不喜欢去吕贵妃那里看对方模仿先皇后,又贯来闲不住,想跟官家求个恩典出宫逛逛,前朝却正忙着殿试的事,别说求恩典,就是前去请安都十回有八回扑空。
这样一来,人就只能在玉芙殿里窝着。
庭院里窝完,搁殿里窝;殿里窝完,又挪到庭院来。
这日午后,熏风泛暖,容央窝在庭院里插花解闷,止不住地想,如果能早些成婚,哪怕官家不给开府,住在夫家,也比囚在这禁廷里自在有趣百倍吧?
转念想到这一年来在婚事上的种种坎坷,默然长叹。
再想到前些天说的那句“时间还长,慢慢挑”,脸上便开始生生地痛起来。
荼白把新摘来的一篮鲜花呈上,容央郁郁寡欢,信手抽出一束黄灿灿的金雀儿插入石桌上的竹篮里。
叠叠碧绿映衬着点点金波,给春晖一照,潋滟晃目。
荼白正要夸,容央又恹恹地把那金雀儿扯出来,扔走。
“……”
“取石榴花来。”
容央漫声,荼白忙依言而动。
“白水仙。”
“萱草。”
时人有插花的风尚,并将插花同烧香、点茶、挂画列为“文人四艺”,宫闱之中,更盛行此风,每至春夏,各座宫殿无一不是香气袭人,随处可见意趣盎然的点缀。
容央把那热热闹闹的竹篮打扮好,满意一笑,托腮看了一会儿,又开始无聊了。
片刻,道:“去取镜子来。”
荼白不知道殿下好端端地赏着花,怎么突然要镜子,一时有点茫然,被瞪一眼后,忙放下怀里的半篮花转身进殿里去。
少顷,取了那块菱花形的飞仙镜来呈上,容央举镜自照,径自摘去髻上珠钗。
然后抽来花篮里的石榴花、白水仙……一一往头上插去。
荼白:“……”
时人爱插花,也爱簪花,但如嘉仪帝姬此刻这般把一个花篮搬上头去的,实属开天辟地。
“好看吗?”
春晖灿灿,石桌前的小美人凝眸而笑,巫山般浓黑茂密的云髻上花开如锦,把那小小的、白净的脸庞,反衬得如五指山下压着的孙猴儿一样。
不不不,怎能把殿下比作猴儿呢……
荼白小手攥紧,觍颜道:“好看!”
容央勾唇。
外边有脚步声近,是个模样熟悉的小内侍前来传话,打一瞧见桃花树下的嘉仪帝姬起,就开始口灿莲花。
如此这般脸不红心不跳地一夸过后,方道:“三殿下今日得了个宝贝,正放在重华殿里,特命奴婢来请帝姬过去赏光呢。”
这小内侍正是伺候赵彭跟前的钱小令。
容央道:“他终于想起来,这世上还有一个姐姐了?”
钱小令赔笑道:“今年殿试,官家责令三殿下一块监考,三殿下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怠慢的地方,还望帝姬莫怪。”
容央冷哼,意兴索然的样子:“什么宝贝啊?”
钱小令讳莫如深:“三殿下不让奴婢多嘴,非要您亲自去看。”
容央挑眸。
钱小令满脸堆笑:“真是个宝贝,连那探花郎都两眼放光,赞不绝口呢。”
容央眉一扬,荼白道:“探花郎?”
“可不是,”钱小令两眼烁亮,“就是昨日官家在殿试上相中的宋家六郎宋淮然,因其姿容出众,辞采不俗,于是当场钦点为探花。
那会儿正巧三殿下也在,对这宋公子一见如故,这不,今日得了个宝贝,巴巴地就把人请进宫来了。”
容央眨巴眼,精神一振。
想她苦恼婚事多时,竟然灯下黑,险些忘了往今年的三鼎甲身上撒网!
且还是那皮相最是拔尖的探花郎!
大鄞以文治国,对文试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及第者,非但策名就列,平步青霄,更倍受坊间追捧,“榜下捉婿”四字绝无一丝夸张。
非常时期,甚至可用“抢”来形容。
容央心如擂鼓:“这探花郎……果然姿容出众?”
钱小令笑眯眯:“谢庭兰玉,龙章凤姿。”
容央小手在胸口一按。
荼白试探道:“殿下……可要去看看?”
容央:“是要去看看。”
“……”
“我说那宝贝。”
容央避开两人投来的眼神,执起石桌上的小团扇往脸上扇了扇,最后抵在鼻尖上,“走吧。”
钱小令大功告成,殷勤地上前引路,荼白却急道:“殿下!那探花郎既然也在,这妆发……是否需重新梳理?”
容央驻足,侧眸看来,眸底隐有质疑。
质疑的内容大概是:都美成这样了,还需要重新梳理?
荼白讪笑:“奴婢的意思是,殿下此刻花……容月貌,相映之下,这身衣裳不免黯然失色,不如把头上的花取下来,戴回先前的头面去?”
容央服饰妆发这块,向来是由荼白主要负责的,今日配的乃是一袭淡黄底小白花窄薄罗衫,浅石青色软纱披帛,因着素雅,云髻上只点缀一套金穿玉荷叶头面。
眼下容央把头面取去,换成一片大红大紫的花圃,整体看来,实在头重脚轻,难以下眼。
容央重新拿起飞仙镜,自上而下一照后,点头:“的确不相称。”
荼白欣慰,上前要铲除那片花圃。
容央搁镜:“那就换身衣裳吧。”
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