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青给她拭汗,心有余悸。
容央湿睫颤动,烛火照亮的瞳眸蒙着一层氤氲水雾,整个人蜷在雪青怀里簌簌发抖,一时竟没能做声。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难道是那男人怨气太重,所以特意入梦来报复自己吗?
!
容央胡思乱想,惊怒之外,委屈顿生——自己对他一没招惹,二没暗示,不过就是为气一气王忱赏了他一颗糖葫芦吃,且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用意,就算情意萌动,也是咎由自取,何至于此!
容央欲哭无泪,突然抓紧雪青道:“明日……仔细去查一查宋淮然,如无不妥,我便去向爹爹请婚了。”
雪青骇然:“这么快?”
是很快,前所未有的快,毕竟是终生大事,哪能这样仓促抉择?
然而一想刚刚的那场梦,想到那双也不知是不是褚怿的,直勾勾、冷森森的眼睛,以及那如蛆附骨、无处可逃的恐惧,容央总有种道不明的预感——这件事,无法不快了。
次日,容央还来不及彻底从那荒唐的噩梦中解脱,一个震惊全京的消息就证实了她的预感。
她的婚事的确是该尽量从快。
只是,纵然她歪打正着,风驰电掣,也到底还是来不及了。
卯时一刻,北上和谈的使臣风尘仆仆返回汴京,打一上御道起,就开始两股战战。
进入崇政殿后,那溜在后头的小使臣更是头重脚轻,险些一个跟到栽在官家眼皮底下。
还是带队的上官岫饱经风雨,一拜之后,慨然道:“罪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满殿哗然。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官家霜眉冷目,不安预感猛至心头:“爱卿何出此言?
!”
辽兵此回来势汹汹,大有把褚家军一举歼灭之势,然两国毗邻多年,此类战事并非没有先例,辽兵虽悍,却极少把攻城略地作为作战目标,而是借此向大鄞讹取钱粮。
通常情形下,只要大鄞大方开口,适当提高每年岁币金额,对方都能尽兴而去,彼此“重修旧好”。
怎么这回堂堂参知政事出马,竟还换来个“罪臣无能”?
官家心思沉重,便在隐忧之际,上官岫回禀道:“此番和谈,于钱帛方面,辽王并无附加条件,大鄞仍是每年送给辽国银五十万两,绢二十万匹,然……”
“然什么?”
边上丞相范申急道。
上官岫头又埋低,沉声道:“然,大鄞需以嫡帝姬嘉仪殿下和亲大辽,与辽王共结连理!”
此言一出,殿内更是平地惊雷,官家嗄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
上官岫双眼一闭,似孤注一掷般,字字铿锵道:“臣、恳请陛下以大鄞万民为众,允嘉仪帝姬和亲大辽,与辽王缔结姻亲,保大鄞千秋太平!”
这一天,正巧下了入春以来最磅礴的一场雨。
和亲的消息从前朝传至内廷时,容央正坐在窗前,看檐边的一串雨水如何锲而不舍地往地砖缝隙里砸。
许是殿里宫人打扫时不够细致,又许是春天的力量太过强大,那砖缝里的一根绿芽昂着头、挺着胸,无论雨水如何倾轧,都固执地不肯低头。
雪青侯立在旁,看着淡薄日影里那张愈显苍白的脸,不安道:“殿下……”
容央不动,视线仍在窗外,只是漠然出声:“无妨,如此,倒省得我去挑了。”
方仲云也好,王忱也罢,回回挑,回回错,回回受人白眼,自尝苦果。
至于这个宋淮然……
哈,也不过蜻蜓点水,再者,赵彭早说过她眼光一向不行,如今看这宋淮然不错,指不定一查,又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呢?
嗯,定然也是个败絮其内的……
容央深深吸气,借着眨眼的动作逼回眶边泪意,敛回视线,改去拨弄玉壶春瓶里新摘的一簇玉绣球。
“那辽王……”指下用力,竭力稳住声音,“多大年纪啊?”
雪青如鲠在喉,荼白更是心酸至极:“殿下,您别这样……”
雨声喧天,室内哭哭啼啼。
容央蓦然一阵烦躁,扬声:“问你话呢!”
荼白跪下,心痛如割,哽咽道:“能多大年纪,比您年长的儿子都不下三个,更不必提那些都能做您奶奶的后妃们……老天,您是皇后留给官家唯一的帝姬,官家怎么舍得……”
说及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容央掐着指腹间柔嫩的淡白花瓣,也不知是被哪一字触动,面颊上蓦然泪滚如线,簌簌砸落。
“对,不错……”容央冷若冰霜,强迫自己镇静,“我是嬢嬢留给他唯一的女儿,是大鄞唯一的嫡帝姬,他承诺过除嬢嬢外大鄞再无皇后,所以除我以外,大鄞无人能前往大辽和亲。”
又自我激励:“和亲又不是送死,以一人之力,便可换万民太平,多么了不起的事。
横竖都是嫁人,都是要离开他,离开这大鄞的皇宫,嫁辽王,指不定还能名垂青史呢……”
雪青、荼白听及此处,更是心酸难遏,雪青一偏头,泪也夺眶而出。
这时外间人声起伏,一人风风火火,不等通传便进了殿来,竟是三皇子赵彭。
容央忙偷偷拂去脸上泪水,吐出一口郁气:“乌鸦嘴,你来了。”
赵彭似来得匆忙,此刻衣袍鞋履上都是水渍,进殿后,脸色冷凝,双眼自边上垂泪的两人一略,恼道:“官家又还没下旨同意和亲,你俩在这哭什么,也不嫌晦气!”
雪青、荼白闻声瑟瑟,容央呛声:“你自己心情不好,找你自己的人撒气去,来我这里骂骂咧咧的,算什么?”
赵彭胸口起伏,重又看她一会儿,肃然道:“我问你,那忠义侯府的褚怿,同你是什么关系?”
室内三人听这一句,皆是怔然,容央想起对方偷偷爱慕自己的事,眼神闪开,蹙眉道:“他是他的忠义侯府,我是我的玉芙殿,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赵彭眼神如炬,看她目光飘开,越发肯定心中所想,就近撩袍坐下,道:“你可知,今日和亲的消息传开后,这褚怿做了什么事?”
他越是如此讳莫如深,容央越是心如擂鼓,声音不禁低下:“什、什么事?”
赵彭仍一错不错盯着她,又是沉默半晌,方凛然道:“反对和亲,请命出战!到现在,人还在崇政殿外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