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我都不知道……我还去爹爹跟前找人呢。”
她又憨憨地笑起来。
“我找啊找,问啊问……那时候,爹爹一定更难过了。
他肯定在想,天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赔她一个嬢嬢……”
“……”
月凉如水,万籁俱寂,褚怿坐在窗前,静静听着床上人的呓语,低头抚过腰前的佩玉。
他的拇指抵在那两颗冰冷的字上。
他分明是答应要和她一块说话,可此一刻后,再无一声回答。
回到书斋,已是夜阑更深。
屋中一灯如豆,窗纸上映着个蔫头耷脑的人影,褚怿推门而入,走至书桌前,往撑着桌角打盹的人脑袋上一拍。
百顺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抹去嘴边口水,讪笑:“还以为您今晚上不过来了……”
褚怿在桌前坐下,屈指在桌上一敲:“情况。”
百顺脸又一变,这回竟是义愤填膺的:“他们仨去了琼林苑边上的入云楼,在雅间里招着歌姬听着曲儿,喝着小酒编排您呢!”
褚怿眉峰微动。
百顺把今夜所探一一道来。
大鄞市井繁华,朝中大臣和士庶商民一样,都是各大勾栏瓦舍、茶馆酒楼的常客。
范申今夜离席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同幕僚翰林学士王靖之、参知政事上官岫一道去了入云楼赴宴。
宴会乃是御史中丞刘石旌所设,此外,还有不少三品以下、最近刚被范申提拔上去的后生。
一行人热热闹闹,推杯换盏,本是踌躇满志,静候佳音,不想范申三人来后,一个赛一个地脸色阴沉。
因三人带来的消息,是提议革除褚怿实职之事非但没成,反而触怒龙颜,被迫“滚”出了文德殿。
刘石旌脾性最是暴躁,当下拍案而起,直叱官家忠奸不分;王靖之紧随其后,冷讽驸马都尉狐媚惑主;后边一群后生唯恐落伍,纷纷拿出科考时的满腹经纶争先攻讦,一场私宴,简直成了对忠义侯府的笔诛口伐。
百顺大惑不解:“郎君,这嘉仪帝姬分明是范丞相提议让您尚的,在这件事上,您一没主动,二也没见着自愿,怎么到头来还成‘狐媚惑主’了?
再说您这样儿也不……”
褚怿一眼扫去,百顺忙捂嘴。
褚怿冷声:“你在窗外边趴一晚上就听到这些?”
“您怎么知道我是趴外窗边的?”
百顺瞪眼,比着手势,“我险些掉下江去三回!”
褚怿蹙眉,百顺滔滔不绝:“您是不知道,这帮文人骂起人来可太刻毒了,一个脏字儿不带,照样气得人七窍生烟。
尤其是那个王靖之,真不愧为翰林学士,下回咱再跟辽人开战,直接把他请到前阵去,冲着辽人大骂三天三夜,保管兵不血刃啊!”
褚怿:“届时请你去做翻译?”
百顺张口结舌,细看他脸色,心知他此刻心情不佳,遂不敢再应,小心翼翼道:“郎君还有其他吩咐不?”
褚怿敛眸,片刻道:“明日通知李副将,日落后,东宣化门,云骑桥边农舍等我。”
“是!”
百顺点头。
许是那碗解酒汤的功效不错,容央次日醒来,竟不感觉有多头痛,只是精神还有些恍惚。
坐在床上定神一想,昨夜情形乱如碎片,忽而安安静静,忽而吵吵嚷嚷,竟全然无法分辨真假。
容央于是叫来荼白,仔细审问。
荼白早有准备,抛去回府撒酒疯一茬,其余尽数娓娓道来,提及褚怿屏退下人,亲自给她喂解酒汤时,有意无意拉长语调。
容央注意力果然瞬间集中过来,正襟危坐:“那他没趁机对我做什么吧?”
荼白诚恳道:“驸马爷把我们撵走后,屋里发生何事,奴婢可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既是驸马,就算对殿下做什么……也不碍事吧?”
容央对上那澄澈眼神:“……”
荼白小心确认:“殿下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容央立刻反诘:“那怎么可能?”
中气不足地:“只是不大记得清顺序罢了。”
仅指喝完解酒汤后的顺序。
依稀有个十分深刻的印象——那男人转身走,自己突然,伸出双手把他抓住了。
为何竟要抓住?
容央百思不解,低头看一眼自己双手,越想越膈应尴尬,便欲吩咐荼白备水沐浴,外间脚步声响,沓沓有力。
抬头一看,赫然便是褚怿。
容央莫名心慌,往后:“你进来干什么?”
又迅速想起一事,瞪荼白:“我不是放过话,此人以后不许入我屋吗?
!”
荼白:“……”
褚怿恍如不闻,闲闲在屋中站定,一双眼眸黑亮依旧:“游湖,去吗?”
容央一怔,思及外出,喜色顿涌,嘴角一牵又忍住,佯装不屑:“和谁啊?”
褚怿:“你,我。”
心跳蓦然更快,容央盯着那男人的眼,刹那间,竟无端地有点局促。
他竟然主动邀请自己去游湖?
容央长睫闪动,半信半疑:“你,我?”
褚怿似不解她为何多此一问,没再回应,可那眼神分明是了。
容央便挪开视线,略作姿态:“等我沐浴梳妆吧。”
褚怿点头,走前又想起什么,确认:“多久?”
容央沉默,昨夜醉后似乎是没有洗漱就睡过去了,到现在颈边胸前都还是腾腾酒气,她贯来最受不得这气味的,思索片刻,道:“三个时辰吧。”
褚怿本都打算走了,闻言脸一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