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救
余晖流金, 照在少年美丽的脸庞上,突然, 一只脚朝他脸上狠狠踹去。
刹那间, 众人惊呼,少年的脸蹭过地砖,再抬起来时, 已是鼻青脸肿, 灰尘扑扑。
容央大怒:“那是在干什么?
!”
雪青、荼白二人已然也被底下的骚乱惊动,雪青立刻屈膝:“奴婢下去看看。”
容央拂袖:“我亲自下去!”
说话间, 人已气势汹汹站起来, 阔步往外。
南山堂前, 一众看客围起里外三层的人墙, 把三五个壮汉和那被打的少年郎圈在其中。
踹人的壮汉收回脚后, 一把将少年郎衣领揪起, 目眦欲裂,粗声恶气:“谋财害命的狗东西,也配在这汴京城内标榜悬壶济世, 妙手回春, 老子今日非要扒了你这臭皮、砸了你这破店, 替我惨死的妻儿报仇雪恨!”
话声甫毕, 拽起少年便朝店铺里拖去, 另外几个壮汉跟着抡起长棍,簇拥进去。
一众看客哄声大作, 间或有知情的邻里挺身而出, 直呼不公, 猛斥那行人强盗行径,然到底势单力薄, 根本不及挤进店中,就给那伙壮汉粗暴地推搡开去。
顿挫之间,南山堂内翻砸橱柜声此起彼伏,少年的惨叫喝止不绝于耳,众人或悬心吊胆,或跂踵相望,正在紧张时刻,一记威严至极的叱声破空而来,吓得众人虎躯震颤,回神时,人墙破裂,一批训练有素的护卫雷霆般冲入店中。
下一刻,惨叫声换了批声色,入店行凶的几个壮汉相继给制服在地,哀嚎不止。
人墙外,一位少女鲜眉灿眼,衣锦履金,在两位俏丽侍女的簇拥下走至店铺前来。
众人目光立刻齐刷刷聚焦于这个不知从何而降的美丽少女身上,定睛,屏息。
嘉仪帝姬赵容央驻足店前,展眼把里面情形看过一遍后,压下怒火,开口道:“把人带上来。”
一名护卫把带头砸店打人那名壮汉拉至前边来押住。
那人本来正在店中打砸得痛快,冷不丁给人劈头盖脸地撂倒在地,浑身气血骤然上涌,这厢再给押至一少女面前跪下,怒火自然更往上冲。
“你他娘的是什么人?
!”
容央眸中寒光聚拢。
荼白怒喝:“放肆!”
她人虽小,这一喝却极为狠辣老练,硬生生喝得那壮汉脸上横肉微抖,定神过后,神色越发不忿。
容央漠声:“我是能让你趴在地上向我求饶的人。”
壮汉瞠目,余光略过四周甲胄齐全的护卫,眉头紧拧。
容央眼皮耷下来,漫不经心:“怎么,拳头不是很厉害么?
不需要报官,不需要查证,只需要比谁人多,比谁力气大,就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喏,我的人比你的多,力气也比你的大,那现在,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你这张脸狠狠地踩在脚下,或者冲入你府上,砸烂你的家呢?”
店外众人窃窃私语,不少人知晓这壮汉素来在这一带横行霸道,风评实在不佳,纷纷附和点头。
壮汉冷嗤一声,翻白眼道:“老子给妻儿报仇,虽死无憾,就算来日被官府羁押,又干你何事!”
应得还挺有骨气。
容央往南山堂里被打趴在柜台下的少年看去一眼,冷声:“你凭什么说他害你妻儿?”
壮汉扬声:“我妻子怀胎五月,因频繁腹痛,便来他店中寻医问药,结果喝完他开的安胎药后,没两天就横死家中,一尸两命!他不是杀人凶手,何人是凶手?
!”
人群里,一位邻里反驳道:“你休得胡言!那日我同你家娘子一块在奚大夫这儿看的诊,你娘子胎动不安,阴虚阳搏,大夫说极可能是胎结宫外,随时有血崩之危,为保全大人性命,一再建议针灸堕胎,是你娘子百般不肯,夺门而去,谁知后来又去哪里弄了副安胎药来!”
壮汉闻言更怒:“什么针灸堕胎?
!老子婆娘要的是安胎,他凭什么不安反堕!这是什么狗屁大夫!这还不算谋财害命?
!”
人群躁动,非议声沸如油开,容央平生也是头一回听人提及大夫要孕妇堕胎,目光朝那发言的人寻去。
两步开外,一位三十上下的妇人浓眉圆眼,叉着腰指着那壮汉回道:“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该安还是该堕?
如果那是个能顺利生产的,哪个大夫愿意干那缺德事情?
倒是你,这些年隔三差五就在家里打骂老婆,怨人家没给你传宗接代,这回怀上后,又天天恐吓人家必须生个大胖儿子,不然就要把人休掉,另娶他人!照我看,如不是你这般步步紧逼,不给人留条后路,你娘子也不会为保那孩子冥顽不灵,最后白白送了性命!”
“你他娘的放屁!”
壮汉挣头猛斥,一大口唾沫朝那妇人喷溅过去,众人唏嘘,议论声越发汹涌。
容央被裹在其中,脸色十分难看,给护卫使去眼色,护卫立刻把佩刀一拔,抵住壮汉脖颈。
边上几个被押之人色变震恐,壮汉脸被刀锋反射,一瞬惨白,围观众人亦随之噤声。
周遭安静下来,容央道:“我听明白了,你妻子这一胎怀得不理想,如果要保命,就必须舍弃腹中胎儿,因怕被你休弃,故铤而走险,一尸两命,这结果,怨不得这位……”
默了默,看回妇人:“姓什么来着?”
妇人蓦然被她注视,一愣后方答:“奚,奚长生!”
奚长生……
啧,名字也很美哪。
容央敛神,字字分明道:“怨不得奚长生。”
壮汉满腹怨怼,自知面前人明显向着那姓奚的,按照平日作风,定然是要放开手脚打上去的,然因此刻被长刀扣押,遂只冷哼道:“他说要不得就要不得?
既然打着招牌要悬壶济世,就合该替人排忧解难,强迫人打掉孩子,算什么妙手回春的大夫?”
容央蹙眉,道:“你不要搅乱视听,照你先前的话,你妻子是喝了安胎药后在家没的,现如今有人证实,安胎药并非奚长生所开,换而言之,你妻子之死跟奚长生没有关系。”
壮汉反诘:“怎么没关系?
要不是他逼着我娘子堕胎,我娘子会去别处开安胎药吗?”
容央无语,这是什么逻辑!
壮汉冷笑:“既然他接了诊,就该负责到底,保我娘子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结果别说小的没保住,就连大的也一并去了,明摆着医术不精,招摇撞骗,只识诊金,不识人命。
这等庸医,亏也有人维护,就不怕来日老天开眼,把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狗东西天打雷劈?”
容央匪夷所思,平生头一回闻此惊世骇俗、臭不要脸之诡辩,瞪大眼睛半晌无言。
便在气极之际,忽听得人群里一人道:“是该遭天打雷劈。”
众人骇然,循声看去,一紫衣少年负手静立,仪容昳丽,气质端肃,翩翩然如谪仙临世。
容央怔然。
宋淮然双眸清冷,上前两步,在容央身边站定,对壮汉道:“就是不知阁下准备如何处理那罪魁祸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