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会儿,才又移动视线。
阳起石、三斜闪石、橄榄石、黑云母、正长石……
有一口气突然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悚然抬头,视线从上而下,从左而右,高两米宽三米的两扇立柜,全部……都摆放着石头。
阳光下,晶石熠熠生辉。
浅绿、深蓝、暗红、曜黑……
穿透了时间的眼睛似的,把或明或暗的光泽,投进她的眼里。
静。
时间凝滞了一样的静。
很久很久,苏南都没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这儿太静了。
高天流云,旷野深谷,千万年呼号的风,都停息于此。
就像是……
一处只供一个人瞻仰的,爱情的遗迹。
苏南退后一步,站立片刻,又猛地向前一步,把柜门重重合上。
漆黑木柜,扑簌簌往下落灰。
几步跑过去拉上了窗帘,立在窗户那儿,与耸峙的立柜遥遥相对。
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把在窗框上沾上的灰尘揉进了眼睛里,视野之中,终于彻底一片朦胧。
***
一小时公交,再坐半小时山区观景巴士,赶到顾佩瑜住的别墅,递上从公寓里拿来的三份文件,已经是下午一点。
顾佩瑜专等她到了,才一起开饭。
等吃完,苏南又强打精神陪她在起居室里插了一会儿花。
顾佩瑜拿剪刀剪去了桔梗过长的茎,插入玻璃瓶的净水之中,一看苏南,正捏着玫瑰呆愣地站着。
“苏南?”
苏南回过神,“阿姨。”
“怎么了?看你有点心不在焉的。”
“没……”苏南勉强笑了笑,“晚上导师要跟我通话问论文的问题,我没太准备好,心里没底……”
“你早说啊,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了,”顾佩瑜放下手里东西,转动轮椅到苏南跟前,握住她的手,“你先回去忙吧。我听知遇说了,你快要交论文初稿了,最近肯定都没法消停。我是怕知遇出差了,你一个人待着无聊,才喊你过来消磨时间的,没想到倒耽误你了。”
“没耽误,您客气了。”
顾佩瑜往楼上喊一声,让保姆把司机叫过来送苏南下山。
顾佩瑜送到门口,看她脸色苍白,不甚有精神的样子,又叮嘱她注意休息,不要过于操劳。
车沿着林道缓缓往下,叶间光线一道一道地爬过车窗。
苏南头靠着玻璃窗,脑门上冒冷汗。
腹里一阵阵剧痛,像有人拿着剪刀在一刀一刀地绞。
忍不住,让司机拐去附近最近的医院。
苏南在医院门口下了车,冲司机道了声谢。
司机有点儿踌躇。
苏南笑一笑,“您就跟陈夫人说已经把我送到了就好了。”
剧痛再次袭来,她在那儿蹲了一会儿,眼前发白。
等这一阵疼痛消退了,才缓缓站起身,挪动着进了门诊。
***
辜田接到电话的时候直接吓傻了,什么也顾不上,赶紧开着车赶去医院。
推开门,就看见病床上白色被子里,微微拱起来一团。
“苏南。”声儿都不自觉地放缓了。
那一团微微地动了一下。
辜田赶忙过去,轻轻碰一碰她肩膀。
苏南“嗯”一声,缓缓地转过头来。
一张脸纸一样的白,显得眼睛格外的黑,深不见底。
辜田摩挲着,抓住了她被子里的手,发凉,冰碴一样。
“你……疼不疼?不是大姨妈吗?怎么……”
“不疼了。”
她眨了一下眼,垂下目光。
恰好跟平常正常来大姨妈的日子撞上了,不然她不会疏忽大意到现在才来医院。
来迟了,只能清宫。
“通知陈老师了吗?”
“没。”
辜田去翻自己手机,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连手指都有点儿抖,“我帮你给他打一个……电话号码是?”
没听见动静。辜田抬头,却见苏南一双眼睛深水一样的平静。
“不要打。”
辜田一愣,“……为什么?他得负责吧?”
苏南闭眼,背过身去。
上午瞧见的,那些五光十色的石头,又像是整齐地罗列在她眼前,睁着眼睛一样,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她。
“你不要打……是我自己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