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面色严峻,冷冷地道:“你是想跟我们说,你不想依靠家族的力量,决定赤手空拳地走出条自己的路吗?”
那和出宗有什么区别?
“不是,不是。”程许眼角有水光闪动,道,“父母的养育之恩怎能不报?家族的栽培之恩怎能忘记?可我真的不想呆在京城了,不想让母亲伤心——母亲总是想着让我三元及第,想让我拜相入阁,想让我青史留名……我若是做不到,她就会悲痛绝望,痛哭流泣,让我做这,让我做那,好像我活着,就是为了三元及第,就是为了拜相入阁、青史留名似的……只要是与这些无关的事,她都会阻止,都会让我舍弃……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说着,目带哀求地望向了程池,“池叔父,您说过,我若是金榜题名,能做的事就很多了!我不求别的,我只求外放!离开这里,免得母亲每次看到我都露出悲痛之色。我与其这样留在京中,还不如离得远远的,等到她老了,我回京尽孝或是把她接到我的任上去……”
“你说什么?”袁氏捂着胸口,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你是说,我逼你成人成材?这是儿子对母亲说的话吗?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让你上进,你居然觉得我是在胁迫你?”她越说声音越高,情绪越激动,“我和你去你舅舅那里评评理去?我悉心教导你成人,你竟然觉得我在害你……你还是人吗……”她上前扬手就要朝程许扇去。
程池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道:“大嫂,他现在是你一打就听话的年纪吗?”
袁氏一愣,随后眼泪纷纷落下,哭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我辛辛苦苦的是为谁?”
程劭、程泾和郭老夫人已听出程许的意思。
程泾脸色铁青。
程劭问程许:“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程许神色平和安静,道:“我知道。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就不能进翰林院,就与入阁无缘。就算是这样,我也想外放。
“从小母亲就告诉我,要读书,读书就有好吃的,读书就是好孩子,读书就是孝顺。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读书?”
程泾看了袁氏一眼。
袁氏如被程泾的视线烫着了般地歇斯底里起来:“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让他读书还读错了不成……”
“好了!”程泾大喝着打断了袁氏的话,强忍着愤气看了程许一眼,对程池道:“你明天还是去帮他把选择庶吉士的名报上,让他好好地考虑几天,若是真的决定不去考庶吉士了,那就随他。就当我没有生过这个儿子的。你也不用说什么等到我晚年的时候给我尽孝,你只管去过你自己的小日子去,程家没有了你,还有程让,还有韫哥儿,还有阿宝……怎么也不会因为没有你就败落了的!”
说到底,还是要逼着程许去考庶吉士。
郭老夫人叹了口气,觉得头重脚轻,有些站不住似的。
程池忙上前扶住了郭老夫人,低声道:“少瑾的人呢?我这就让人去喊她。”
“别去了。”郭老夫人疲惫地道,“她这是要给嘉善留几分体面呢!你又何必辜负了她这片善意。”
程池自然知道,只是这个时候郭老夫人身体不适周少瑾却不在身边,他怕母亲有想法,这才先抢着问了一句。
“二叔。”郭老夫人没在看程池,而是对程劭道,“我们回去吧!嘉善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做主吧!”
程劭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给郭老夫人揖了揖,意思是一切听从郭老夫人的吩咐。
郭老夫人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程许喊了一声“祖母”。
郭老夫人淡淡地道:“你决定好了,跟祖母说一声。”接着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早有守在门口的丫鬟去报了周少瑾。
周少瑾和闵葭小跑着出了茶房。
见程池扶着郭老夫人,程劭跟着他们的身后出了厅堂。
周少瑾忙上前扶了郭老夫人。
闵葭相送。
屋子里传来袁氏的哭声:“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成?你说话要凭良心……”
闵葭只当没有听见似的,暗暗加快了脚步。
好不容易送走了程劭等人,她如释重负地正要折回去,有门上的小厮跑了过来,道:“大奶奶,大奶奶,有人给您送了张帖子给您。”
自从程许考中了进士,专程给她下帖子的人多了起来。
她不以为意地让小丫鬟接了,晚上回到屋里才想起这张帖子,怕是有什么事,争着拆开了。
结果落款是“程相卿”程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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