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天花板上的灯在晃,灯光昏黄。
身影模糊的男人重重地关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把生了锈的金属插销插上。
“咔哒”一声,缩在墙脚的孩子跟着抖了一下,眼圈通红。
“你别再打孩子了……”
门外有隐约的女声歇斯底里着,撞得木门微颤,而那男人无动于衷。
他转回身,整张脸都在阴翳里笼罩着,什么也看不清。
角落里的那个孩子终于忍不住了,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哭声嘶哑:“我、我知道错了爸爸……我再也不敢了——爸爸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爸爸……”
那道身影却已经蹒跚着走近,令人生呕的酒气扑了下来——
“……你错在哪儿了,啊?
!”
“我知、知道——知道……”
女孩儿已经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惊慌和恐惧让她快喘不上气。
她只能看着那个男人扬起攥着皮带的手,抽碎了昏黄的灯影儿,然后狠狠地甩了下来——
“丁零零零!”
刺耳的闹铃划破了午后三点的安静,床上盖着薄被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等那蔷薇暗纹的浅暖色壁纸在瞳孔里清晰起来,苏桐才终于放松下睡梦里浑身紧绷的肌体。
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她慢慢坐起身。
从高中开始留学在外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又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到底还是最近调查的事情对自己影响太大了吗?
苏桐垂着清淡的眉眼,掀开身上的薄被,转身要下床去,没等白净的脚丫踩上地板,手机就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
苏桐伸手去拿,顺便勾起了旁边的发绳。
“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怎么样?
计划照旧吗?”
电话甫一接通,对面就是叽里呱啦的一串外语。
苏桐本能地停顿了下。
尽管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已经有五六年了,但她显然还没能把英语当作母语一样熟练。
苏桐漫无目的地走着神,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
红唇微扬,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单酒窝,“嗯,按原计划来。
我一个小时后到。”
一边说着,她一边动作利落地把长发扎了起来。
是夜,华灯初上。
一辆黑色SUV从G大最闻名的新闻学院校区缓缓驶出,继而没入灯火缭乱的车流当中。
车内,苏桐正摆弄着两枚深蓝色的玫瑰形宝石胸针。
躺在她手心的两枚胸针,无论从形状还是色泽上,看起来都完全相同。
驾驶座上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姑娘,此时开着车,正从车内后视镜看苏桐。
“桐,今晚你有把握吗?
会不会太危险了?”
苏桐的注意力从胸针上抬了起来,她刚要张口,坐在她身旁的宋云深就先插了话。
“是啊,我可听说那间地下赌场里的保安都是真枪实弹的……苏桐,这G城遍地都有新闻,不然我们就换个别的调查事件吧?”
苏桐看向宋云深,弯弯的杏核眼里带笑。
“一周后就是报告的deadline了,我们的主要精力又一直放在这上面——单是信息渠道当初我们就找了整整两个月。
现在换课题,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被导师当掉。”
“……”
见宋云深沉默,苏桐看向驾驶座。
“别担心,Susan,今晚会跟之前一样顺利的。”
Susan:“关键在,之前就算出问题他们也找不到你的把柄,而今晚你带着微型摄像机进去,一旦被发现……”
苏桐将其中一枚宝石胸针收回上衣口袋里。
检查过手中剩的这枚之后,她抬眼,沾着笑意的眼角弯下来。
“就算有什么危险,不是还有你们在吗?”
Susan苦笑,“你独自在里面,假如真遇上什么事情,只我们两个人能做什么?”
“唔……一个报警,一个叫救护车,刚好够了。”
苏桐语气轻松地玩笑。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到了一栋豪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后座的苏桐推开车门下了车,转向车内仍旧担心地望着她的两人。
她笑着眨眨眼:“我的‘铠甲’呢?”
宋云深无奈地从旁边拎起两只纸袋,“这个盛着晚礼服,那个是高跟鞋。”
苏桐单手接过,比了个“OK”的手势。
停车场绝不完美的灯光下,站在车外的女孩儿仍旧白皙漂亮,像块挑不出瑕疵的玉石。
嫣红的唇线一挑,她五官间笑意明媚得晃眼:
“等我凯旋。”
苏桐的目的地,就在这家名为Eden的四星级酒店的负三层——除了几部特殊的专供电梯之外,普通客人是无法看见这个选项的。
刚一出专供电梯,苏桐便被两个穿着西装的黑人大汉拦了下来。
她不以为怪,将攥在手心的深蓝色玫瑰胸针当着两人的面,别到了衣服上。
看清了那枚胸针的式样,这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眼,其中一个转回来,将苏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但他最终也没说什么,身体往旁一侧,让出了过人的空隙。
苏桐微笑着冲那人点点头,走了过去。
擦肩之后的刹那,所有的笑意从她精致的五官间褪离,而火辣的目光还追在身后——
“你见过她吗?”
“没有,估计是刚来没多久的。”
“长得可真勾人,穿上她们的特订晚礼服,肯定能叫场子里一半男人移不开眼。”
“可惜你我是无福消受了。”
“……”
苏桐眼神冰凉地拐进了旁边的长廊。
长廊尽头是个大型化妆间,一推门进到里面,那混杂的香水味儿就搅和在一起扑面而来,苏桐被呛得脚下一停。
屋里的两排化妆镜前,几乎每把椅子上都坐着个容貌上等的女人。
其中一个淡金色长卷发的无意间瞥了过来,看清苏桐后便招了招手。
“Poppy,这边。”
Poppy是苏桐在这儿用的假名。
听了那声招呼,苏桐不做犹豫,脚下方向一调就走了过去,“晚好啊,Lisa。”
隔着还有几米,苏桐就冲对方露出个明媚的笑。
淡金色长卷发的女人无奈,“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着急。”
“我尽可能地催促司机了,可他显然不太急着回家。”
苏桐玩笑着将手中装了高跟鞋的袋子放到化妆镜下面,拎着另一只走向化妆镜正对的更衣室单间——
“我先换衣服。”
等苏桐换上那身红色的露背长裙走出来,原本只坐着Lisa的化妆台前已经聚了好几个肤色各异的女人,都穿着一样的“特订晚礼服”,别着相同款式的玫瑰胸针,只不过红裙裙身却是有长有短。
苏桐到旁边空闲的化妆镜前坐下,对着镜子开始上妆。
Lisa恰好抽身走了过来。
“她们在谈论什么?”
苏桐似是无意地问。
Lisa一撇嘴,要笑不笑的,“听刚回来的说,今晚场子里似乎新招了个男侍应生,以前从没见过……”
听到一半没了后续,苏桐好奇地转头去看Lisa。
Lisa耸了下肩——
“据说是个极品,她们正在讨论要什么样的天价才能睡他一晚上。”
苏桐失笑,“所以这是准备众筹?”
“很遗憾,”Lisa说,“那男人是系着领带的。”
苏桐了然。
在这间地下赌场呆得久了,便会知道个不成文的规定:赌场的女侍应生里,穿着短裙的都有各自的“价格”。
类似的,男侍应生中不打领带的也可以往赌场旁边的房间里带——只要你付得起钱。
苏桐简简单单地上了妆,然后便站起身。
Lisa皱眉看她,“Poppy,你这妆上得……如果你肯素颜,每次的小费一定比我们高得多。”
“招来‘蜜蜂’嗡嗡嗡,”苏桐在耳边做了个手势,杏核眼笑得微弯,“我嫌烦。”
“真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我先进去了。”
“嗯,尽情享受吧。”
赌场大厅,西南角的承重柱下。
一个相貌普通的黄种男人站在这片自助区的餐桌前,正默不作声地擦着手里的餐刀,直到他身后有个身形瘦削的白人走了上来,他的动作随之顿住。
这人放下餐刀,转头,跟走过来的瘦削男人对视了眼,他往对方身后一瞧,继而幅度很轻地皱了下眉,“老大呢?”
停到他身旁的瘦子已经憋不住笑了。
“King太招人,一出大厅就被几个女人堵了,这会儿正引着‘蝴蝶们’上楼呢,估计要等脱了身才好下来。”
“怎么回事?”
“哈哈哈别提了……”瘦子笑得难以自已,“回来的时候我打听了下,这些女人之所以这么热情,原来是因为Todd那傻子给King准备的西服,和赌场里男侍应生的制服撞衫了。”
“……”
站在桌前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徐徐开口:“Todd死定了。”
瘦子一脸幸灾乐祸地在胸口画十字,“为他祈祷啊!”
……
与此同时,赌场大厅西侧长廊内。
在监控摄像的死角位置,苏桐正小心调整着自己裙子上的胸针。
确定其中最大的那瓣花瓣是正对身前的角度后,她便打开那片叶子形状的摄像开关,随后转身出了洗手间。
三级台阶之外就是直通赌场大厅的长廊,她轻吸了口气,抬脚迈上了第一级。
恰在这时,一个男人从她的目光左首走进了视野,衣着款式是她极为熟悉的赌场男侍应生制服。
而最不显眼的黑色长裤,此时却被那修长的双腿硬是撑出了T台走秀的时尚度。
苏桐本能地视线上移,掠过制服下若隐若现的胸肌弧线,她的目光定格在那张侧颜上——
从黑发之下饱满的额头,到漂亮而凌厉的鼻线弧度,行经微抿着不悦情绪的薄唇,最后收拢于线条如锋的下颌。
怔过之后,苏桐在心底吹了声口哨。
——果真是个极品啊!
几乎是她刚感慨完,那男人便侧眸横了她一眼。
像有读心术似的,苏桐被瞧得身形一停:
望过来的那双深邃瞳眸,在长廊暧昧的灯光下,分明泛着点幽蓝的色泽。
……蓝色?
错觉吗?
只是不等苏桐再去看,那眼神带着冷然的无谓和煞气,已经移到旁处。
到男人离开视野的最后一刻,苏桐分明瞧见那人抬手攥到了领口,一把扯下了领带。
掠过视线的侧颜上,如刀的眉峰绷着凛冽而不耐的弧度。
随后,那道笔挺的身影便消失在长廊尽头。
好半晌后,苏桐回过神,嘴角抽了抽。
扯下了……领带?
“Wow——”
苏桐慨叹了声。
然后她同样抬脚往赌场大厅走去。
……看来Lisa她们今晚真的可以考虑众筹了。
苏桐走出长廊的时候,Eden的赌场大厅内人声鼎沸,比她刚刚离开时还要喧嚣上几倍。
趁无人注意,苏桐混进人群,绕着这偌大的赌场大厅外围“闲逛”起来。
老虎机、梭哈、德州扑克……
苏桐尽可能调整角度,让赌场内所有与赌具相关的东西都能被“胸针”拍到。
经过了之前一个月里的多次演练,她很快就按最短捷径拍完了大半个赌场。
结束之后,苏桐走到角落,松下口气,垂在身侧裙边的手心里带上点汗,基本素材已经完备,那么就只差……一场暗访了。
苏桐边想边抬起头,视线不露痕迹地在场中检索起来——她需要寻找一个最好把控的“暗访”目标。
“嘿,Poppy!”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在苏桐斜侧不远处响了起来。
“……”
苏桐身形一僵,同时在心底低咒了声。
只不过连一秒都没用,她就转身望向了来人,面上带着妩媚无害的笑容。
“Curme先生,晚上好。”
“我看未必好——你可真是让我苦找了半晚上!”
赌场经理走上前,快语催促着,“今晚的客人比平常要多上一倍,我们的女孩儿们都忙不过来了,你却还在这儿偷闲?”
“抱歉,Curme先生,”苏桐眼都不眨地撒谎,“我刚刚陪一位客人喝了两杯,有点头晕,这才来这儿避一避的。”
“那可不行——给你们发薪水不是叫你们来看热闹的。”
赌场经理皱着眉,“筹码台那边正缺人,你先过去顶上吧。”
苏桐:“可我只是兼职,应该不需要做专陪的——”
“或者你想让我把你刚刚偷懒的事情汇报上去,然后直接叫保安送你出去?”
“……”
对上这双眯缝着的露着凶光的小眼,苏桐的微笑之下,牙都被咬得发酸。
……你最好祈祷今晚之后别再碰到我手里。
“好的,Curme先生——我这就过去。”
苏桐弯着一双杏核眼,面上笑得漂亮极了,看起来乖顺无害。
说完,她也不再拖延,转身往筹码台的方向走去。
筹码台是Eden赌场里兑换现金和筹码的地方,也是大厅内最不缺客人聚集的区域。
即便是一百万的现金,在这里也能变成小小的几摞筹码:一个托盘就能解决问题。
只不过总有些出手豪放的客人,喜欢再点个侍应生作陪——说是端盘,但具体再做什么,就要看客人意愿了。
苏桐今晚就“有幸”体验了一把这个原本只有专职侍应生才有的待遇——
“噢,这就是我今晚的专陪吗?”
穿着一身西装的白种中年男人望着苏桐,笑得绅士有礼,“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美丽的小姐?”
“先生,”跟在这中年男人身后的白人大汉插话,“为了安全考虑,您最好——”
“Todd,”那中年男人不悦地打断了对方,“这里是Eden——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我也很不习惯你这样一直跟着我,今晚你就呆得远一点吧。”
说着,这中年男人从苏桐托着的筹码盘里随手抓了一堆,塞给了Todd。
“这是你的。”
“多谢先生。”
Todd笑得憨厚。
等目送中年男人和苏桐离开,Todd脸上情绪一收,他伸手从路过的男侍应生托盘上取了杯酒。
然后一扬手,Todd把刚被塞过来的筹码撒到了托盘里。
那男侍应生连忙道谢。
Todd憨厚笑笑,摆了摆手,跟着他看清了这男侍应生的衣服,不由愣了下。
“你们这儿的男服务生——都是穿这套西装的?”
“是的,先生。”
Todd:“……”
可真是一套叫人眼熟的衣服……
他顾不上再问,连忙掉头走向西南角的自助区。
自助区的长餐桌前此时站着相对而立的两个人,Todd状似无意地走到其中极为瘦削的那个男人身旁。
还没等他站稳脚跟,耳边响起来个压低的笑音——
“哟,不容易啊Todd,还活着呢?”
“……”Todd闷声闷气,“老大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托你买的那件西装的福,刚刚那些女人看King的眼神,像是要扑上去把人吃掉。”
背对着Todd的瘦子直乐,乐完不忘再补一刀,“趁King脱不开身,快多喝两杯——谁知道你还能不能看见明天早上的太阳?”
Todd气不过,闷着声说:“我不会舍得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的,Leo。”
瘦子被这话恶心得不轻,刚要再说什么,就被他对面始终沉默的余打断了话声——
“老大。”
“……”
Todd和Leo同时背脊一僵,然后一个抬头一个转眼,看向跟三人隔着长桌不知道何时站在那儿的男人。
对面的男人一身侍应生相似款的西装,只是头上还不伦不类地扣了顶黑色棒球帽。
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了大半张脸,只露着线条凌厉且好看的下颌。
明明搭配古怪,但偏因为那西装都遮不住的衣架子似的身材而显得分外出挑。
所幸这自助区的角落算得上冷清,没几个人注意到这里。
Leo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脸上还残存的笑容连忙收回——
“K、King。”
“……在议论我?”
男人没抬头,低沉的声线也极为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Leo没敢说话,下意识地压低视线看了一眼——
他们三个都知道,King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玩刀。
而此时,那白皙修长的五指之间,锋利的牛排刀几乎已经要被转出残影了。
“……”Todd赔笑,“不是,King,衣服实在是意外,我也没——”
“铿!”
一声叫人头皮发麻的入木闷响之后,便是钢刀刀柄因突然遏止而在空气中快速震颤的尾音。
——刚刚还快转出花儿来的牛排刀,此时已经被生生楔进了实木长桌里,至少两厘米的深度。
Todd看着还在抖的刀柄,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剩下的话也被一并咽回去。
长桌对面始终垂着眼的男人在此时终于不紧不慢地抬了下颌,黑色棒球帽下露出双深蓝的眼瞳,鼻梁高挺,薄唇如锋。
“任务顺利,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一旦搞砸了……”
余音未竟,他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Todd和Leo偷眼去看,正见男人薄唇一咧,冲他们露出个寒得煞人的笑。
“……”
这个“你们都懂”的眼神叫Todd和Leo同时心里一哆嗦: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他们要走了。”
Leo旁边,沉默许久的余突然开口。
三人不动声色地望了过去。
果然像余所说的,那中年男人似乎正试图拉自己身旁的女孩儿离开大厅。
“哇,简直不要脸……他那岁数都能当那小姑娘的爸爸了吧?”
瘦子眯着眼感叹——
“不过这里的女侍应生也许还巴不得遇上这样的金主?”
像是应和他的话,原本还在原地笑语拖延着的女孩迈开了步,又细又长的腿在侧开衩的红裙间若隐若现。
女侍应生长裙是件抹胸露背的装束,露在外面的皮肤看起来像雪似的,细腻白皙,勾着路过的人目光都移不开。
而女孩儿视若无睹,她弯着杏核眼,抿着红唇笑得妩媚自然,扭着腰肢款款地随着中年男人往长廊走去。
“尤物啊!”
瘦子摇头,“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嗯,”始终沉默的余都难得应了一声,收到瘦子和Todd震惊看来的眼神时,他又加了句,“妆太重。”
话里还带着点不赞同。
瘦子笑出了声,“余,你这是铁树要开花?
不过她可不适合你,小心出一趟任务,回来她给你戴上十几顶绿帽啊!”
Todd白了Leo一眼,“你这是污蔑,我看这小女孩挺好的。”
“哟,你看哪个女人不好?”
“……”
Todd睖他,又犟不过,只得生拧了话头——
“King,你怎么看?
我们跟还是不跟?”
Todd这话自然是问任务。
遇到女人这个话题,如果说余那个老铁树还能开次花,那他们老大就是金刚钻:这辈子他们不指望这人能开窍了。
结果Todd就亲眼见,长桌对面的男人望着那个方向微微眯眸,随后不轻不缓地嗤了声,“是装的。”
尾音似乎还带着点笑,又低又哑,撩得人心尖都痒。
这边三个还傻在原地,闻景已经一拉帽檐,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闻景的小队里每次任务都有明确分工。
譬如这次,Todd负责贴身护卫,余和Leo负责游离观望,而闻景一如既往——还是统筹大局的那个。
所以这会儿跟上苏桐的原本应该只有Todd自己。
但是看看走在自己前方的男人的挺拔背影,Todd只敢把自己的抗议压回肚子里。
前前后后四个人,很快就出了赌场大厅。
跟在苏桐与中年男人后面的两位都是近身格斗的专家,即便赌场喧嚣渐远,也仍旧没被察觉踪迹。
直到进到客房外的长廊里。
两旁的云石灯灯光昏暗,走道狭长,暗色的壁纸也被光勾描出暧昧的影儿。
原本还和苏桐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中年男人,此时像是无意地渐渐靠了过来。
苏桐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避,同时脚步停下。
她抬眸,莞尔一笑:“先生,客房已经到了,您就在这儿休息就好。”
“Poppy小姐应该也累了吧?
不如和我一起进去坐坐?”
“抱歉先生,我还有工作。”
苏桐仍带笑,但拒绝得没任何犹豫。
刚刚陪着这个老色鬼在赌场里时,她时不时打探几句得到的东西已经足够作为暗访材料——此时,她只需要带着这枚胸针尽快脱身就好,而且,这种昏暗的灯光和狭小的空间……实在让她快压不住自己的暴躁情绪了。
但之前还维系绅士做派的中年男人,在四下无人的此时此地,已然脱了那层伪装。
他眼神里的恶意也不再遮掩:“哈哈,工作?
你们的工作,不就是陪客人吗?”
说着话,他就伸手钳向苏桐的手腕。
苏桐退了半步,眼角温软地弯垂下来:“先生,我真诚建议您自重。”
低软的女声在这灯光暧昧的长廊微荡,更叫这中年人几乎找不着北了,他腆脸笑着往女孩儿身上贴,手也摸向女孩儿的脸蛋——
“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就是给男人看的吗?
我肯欣赏你,你应该高兴才——啊——!”
话没说完,一声惨叫就把先前的回音都盖了过去——
原来是苏桐前一秒动作迅疾地攥住中年人的手臂,反关节拧了一圈直接推到背后,随后肘击对方后颈压着这人重重往墙上一撞。
不等对方回神反抗,她抬起脚来,七八厘米的高跟鞋细跟恶狠狠地踹上了这人的膝盖窝。
对方闷号了一嗓子,当场就吃力不住对着墙跪了下去。
豆大的汗珠从中年男人的额头上滴落,这接连几下擒拿术和格斗术已经叫他疼得话都说不上来,只能从嘴里嘶嘶地低声哀叫了。
到这会儿,苏桐才慢慢收敛了脸上妩媚的笑容,压下身去,一字一句——
“我长得漂亮,跟你们这些杂种有什么关系?
以后你要是很不幸在外面碰见我,敢多看一眼——”
她手下一用力,把这人关节拧得更紧,听对方再次哀号出声,苏桐才妩媚一笑,杏眼弯弯:
“我就把你眼珠挖下来,塞进你胃里。”
说完,她蓦然起身,右手五指并立,一记手刀毫不留情地切在这人颈上。
中年男人二话没说,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苏桐整理裙装,再次确定客房长廊外并无探头,就头也不回地往大厅走去。
直到女孩儿的身影消失,长廊楼梯间才闪出两个人来。
Todd悲悯地看了一眼地上人事不省的中年人,又心有余悸地瞥向苏桐离开的方向,他抖了抖肩。
“……女人真是种可怕的生物。
不过King,你刚刚拦着我不让出手——那现在这老色鬼怎么办?
他可是我们的保护对象。”
“甲方只保他的命,剩口气就够了。”
闻景看都没看那地上的人,只颇有兴致地瞧着苏桐离开的方向。
思索了几秒之后,他抬腿往外走,“这里交给你处理。”
“唉,那King你做什么去?”
“可能有点东西……”闻景不疾不徐地咧开薄唇,深蓝的瞳子里光色微闪,“我需要从她那儿拿回来。”
“……”
苏桐很后悔自己今天出门前没看看皇历:上面一定写着诸事不宜。
且不说她踹了那老色鬼一脚之后,没坚持过半条长廊就拗断了的鞋跟,单是刚进到赌场大厅,这猝不及防的一声枪响和紧随其后的无数尖叫,就足够让苏桐此生难忘。
尽管她自诩身手敏捷,但没法跟子弹逞能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所以她几乎没犹豫便踢掉高跟鞋蹲了下去,随后就地一个翻身,动作干净利落地滚进了旁边的自助区长桌下面。
这一幕,恰是被长廊里追出来的男人收入眼底,蓝瞳里的笑意与兴味更甚几分。
他起手摘了黑色棒球帽,只是第一步还没迈出,闻景目光一闪,身形跟着停在原地。
而余光如刃,直直扫向身侧——
几秒之后。
耳边大厅鼎沸的哄闹里,踉跄的步声从昏黑的长廊中传来——
“滚开!”
抱着刚抢来的珠宝财物,拿着枪的抢劫犯凶神恶煞地跑向闻景站着的长廊口。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闻景,那人急促的呼吸声靠了过来——
“你他妈是不是找死?
!”
话音落时,人也到了面前。
对方的手指用力扣下扳机。
与此同时,闻景眼睛一眯,猝然出手。
须臾之间,只听枪响和“咔嚓”一声错骨的动静同时响起——
前一刻还满脸横相的抢劫犯此时已然哀号着瘫软在地,同时扭曲着脸惊恐地瞪大眼看着上方。
五官清俊深邃的男人垂手一提西裤,神色淡漠,置身这恐慌的背景音里,看起来却丝毫不受影响。
闻景蹲了下来,薄而锋锐的唇线抿起笑,深蓝的眼瞳里煞气瘆人。
他松开手,被他一个照面就反夺了的枪正躺在掌心。
他弯唇轻笑,眼瞳寒凉,同时修长十指交错了一个来回。
下一刻,地上躺着的这个人甚至还没看清闻景什么动作,便被拆得零碎的枪和子弹哗啦啦地洒了一脸。
那人呆了两秒,回过神后哆嗦着声音——
“饶……饶……饶了我吧……”
闻景看着这人快吓得瞳孔扩散的模样,冷然一笑,懒得再理。
带着点戾意的眼神在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大厅内扫了一遍,确定威胁性为零后,他起身走向自助区的某张长桌……
听着外面还未停歇的枪声,苏桐叹了口气。
安稳了一个多月,偏偏正式取证的时候就出岔子了,她今晚这是走什么大运?
只能但愿那些流弹别往这边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