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疑问,“我看操场上有一些孩子也……”
教辅老师叹气,“不是肢体不健全的那些,是说聋哑孩子。”
苏桐目光一紧,刚要迫切追问,始终环在她腰间的手不着痕迹地轻抚了一下,苏桐顿住。
过了两秒,她自知险些失态,不由感激地看了闻景一眼。
闻景神色淡淡地看向教辅老师,“能领我们过去看看吗?”
“这个……”教辅老师犹豫起来,“聋哑孩子和普通孩子不同,他们对于世界的信息捕捉全靠眼睛,所以贸然过去,实在有些不合适……”
“我们也不是急于确定领养哪一个,今天主要还是来看一下孩子们的成长环境。”
苏桐接话,“所以如果今天不方便带我们进去参观,只在外面看一看也可以。”
教辅老师松了口气,“只在外面的话,没问题,那跟我来吧。”
三人一齐去了聋哑儿童的专区。
站在教室外面,苏桐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些被玻璃模糊了身影的孩子们。
“他们是在做什么?”
苏桐轻声问。
明知道里面的孩子听不到,但她心里还是始终缠着一种不想打扰的情绪。
“绘画课。”
教辅老师叹气,“这些孩子接受的教育也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绘画是他们更多地与外界交流的方式。”
苏桐点了点头,目露不忍。
就在这时,苏桐突然察觉到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轻轻地叩了一下。
她抬眼望去,闻景的目光却落在另一个方向,苏桐跟着看向那里,是教室的外墙墙角。
“……怎么了?”
苏桐轻声问。
闻景没收回目光,声音带着点慢条斯理的危险,“刚刚,有人在那儿偷窥我们。”
一听这话,教辅老师的脸色先变了。
她快步走向两人看着的方向,到了拐角处一停,然后她似乎和墙角后的人说了什么,最后将那人拉了出来。
没一会儿,两人就回到了苏桐三人面前。
“先生您误会了,这是负责这片区域卫生的保洁阿姨。”
她转向那个中年女人,“阿姨,您把人吓着了,快跟两位道个歉。”
那个中年女人眼神躲闪,带着显而易见的自卑,她慢慢躬了一下身。
苏桐刚要张口缓和,就被闻景一把拦住。
那女人低声:“对不住两位,惊着你们了……”
苏桐连忙还声:“阿姨您客气了,是我、我先生的问题。”
说着,苏桐拿手肘拐了闻景一下。
知晓她意思,闻景叹气,扭头看她,“我这辈子还没跟谁说过对不起。”
“……”
见闻景眼神不似作伪,苏桐慢吞吞地翻了他一眼,然后她转向那保洁阿姨,“我先生脾气就这样,我代他跟您道歉,您别往心里去。”
闻景眼神意外地看着苏桐。
过了两秒,他蓦地一笑,也不顾忌旁边的人,就凑到了苏桐耳边,“我爱你。”
“……”苏桐一僵。
十几分钟后,苏桐和闻景、丁筱筱三人出了孤儿院。
临走之前,她给了教辅老师自己的联系方式,“等聋哑儿童教区可以参观的时候,您再联系我。”
教辅老师点头:“好。”
最后送三人离开时,她还打趣地说了一句,“看您和您先生的感情之深,其实还真不太需要一个孩子——孩子可能会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
原本目光游荡的闻景一听这话,就转了回来。
苏桐生怕他来上一句“我也这么认为”,连忙先手把闻景的胳膊搂住了,默不作声地轻拧了闻景一下。
“……”
闻景挑眉看她。
苏桐面带微笑,余光都没分给他,只与教辅老师说:“孩子和父母都有彼此的独立生活空间,尊重这份独立该是互相的,从小替他们养成不过分依赖的意识也好。”
两边又简单客气了几句,苏桐三人才离开。
在车上,三人默契地都没有谈孤儿院内的事情。
直到回了酒店,进到苏桐和闻景住着的套房,三人把门一关,坐到沙发上。
丁筱筱叹了口气,“没收获——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怀疑我们被那个匿名电话骗了。”
苏桐沉默着,她并没有证据反驳丁筱筱的话,而在这有些颓丧的安静里,闻景却突然开了口。
“她没骗你。”
“……?
!”
苏桐和丁筱筱一齐看向他。
闻景轻抚眉骨,笑意薄凉,“因为那个保洁阿姨,就是打举报电话的人。”
“这……这怎么可能?
!”
丁筱筱最先反应,她直接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闻景没看她,他修长的十指交扣着,手肘撑在单人沙发的两个扶手上,意态闲适地望着苏桐。
苏桐垂着眼思考了一会儿,才抬头接上闻景的视线,“那天我跟那个举报者通话的时候,你听见她的声音了?”
“嗯。”
“……”
得到男人漫不经心的回答,苏桐的眉皱了起来。
如果没有今早车里,这人那一套“呼吸韵律听出情绪”的试验,她确实难以相信他的话。
毕竟打电话那天的情况她记得很清楚——这人虽然是坐在自己身旁,但从头到尾都望着落地窗外出神,而且自己手机的收音……也不该差到那种程度。
这人是蝙蝠耳吗?
苏桐眼神古怪地瞧着闻景。
“……你有多大把握,确定这两个人是同一个?”
闻景笑着仰回沙发里,“不百分之百确定,我不会开口的。”
苏桐眼神一闪,“你一开始就怀疑墙角后的人是那个匿名举报人,所以你才拦住我,执意要听她道歉?”
闻景轻眯了眼,看着苏桐,嘴里突然蹦出句英文来,“Mind is the new sexy(聪明是时下的性感),”他轻轻摩挲了食指指节,“……这句话说得确实没错。”
对于这人如今抓住一切机会调戏的做法已经接近麻木,苏桐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就转向丁筱筱。
“如果那个保洁阿姨就是匿名举报者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丁筱筱尚未从两人的对话里反应过来,本能问:“唉,为什么?”
苏桐刚要说话,旁边闻景懒声插了一句,“因为那个教辅老师说了,她是专门负责聋哑儿童教区卫生的。”
“……”丁筱筱眨了眨眼,无辜地看苏桐,“说过吗?”
苏桐无奈:“说过。
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我们初到Q市给她打去电话时,听到我们已经到达她会有恐惧的情绪。”
“对哦……正是因为属于身处体制内的内部举报,所以才会产生矛盾情绪。”
丁筱筱念叨着,然后瞳孔突然缩了下——
“等等,所以你们刚刚的意思是……受虐待的不是那些在操场上玩闹的孩子,而是那些聋哑儿童!”
苏桐点头,眼神沉冷下去,“聋哑儿童相较普通孩子,难以表达,只能通过笔纸或手语跟外界交流——这一点就能为暴力虐待行为提供最完善的防护。”
苏桐无意识地将手底的沙发捏出了褶皱,“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保洁阿姨,应该是在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这个猜测,让房间里的三个人都一起沉默了。
半晌后,苏桐轻吸了口气,抹去眉眼间的阴霾。
“现在的一切都是猜测,我们是记者,要拿事实说话。”
丁筱筱咬着嘴唇,“那就只能等那个教辅老师联系我们了。
可如果我们等到他们安排的时间,恐怕什么事实也看不到,只能看到提前排练出来的东西。”
“不按他们安排来,我们就连看‘排练’的机会都没有。”
“那怎么办?
总不能硬闯啊……”
苏桐突然笑了,看向丁筱筱,她眼角垂弯,“从死局里找采访突破点,这不才是我们最常面对的情况吗?”
丁筱筱与苏桐对视,看着女孩儿那副知难不惧的自信神色,她也像是被感染了,于是丁筱筱用力点下头去,“嗯,那必须是我们的特长啊!”
她抱起电脑和自己今天采集的音像资料,就往自己的房间撤——
“我这两天不出门了,就专门钻研漏洞——我就不信不能给它找出问题来!”
目送丁筱筱风风火火地冲进自己房间,苏桐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其实你心里也没底。”
安静的房间里蓦地响起个声音,苏桐望了过去,“哦,你又从我的呼吸里听出来了?”
闻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我还看得出,你有一种……不安,甚至可以说是害怕。”
“……”
苏桐瞳孔一扩,抓在沙发上的手都跟着僵了下。
看尽这些细微反应,闻景了然,他站起身,一直走到苏桐身旁才又坐下。
感觉到熟悉气息的迫近,苏桐垂眼。
“……你应该还没忘昨晚这张沙发上发生过什么,所以我劝你最好别重蹈覆辙。”
“啧。”
男声低笑,仍旧靠近,“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凶的女人?”
苏桐眸子里掠过冷然,她刚抬头要说什么,就感觉腰间一紧——
闻景把女孩儿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感受到对方绷紧的肩背,他将下巴靠上去,侧过一点角度在女孩儿耳边低语:“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我说过我可以为你挡子弹的,你忘了么。”
男声很低很沉,与一贯轻谑而不正经的语气不同,这次他的话音里带上安抚和镇定人心的力量。
在这样一个怀抱里,苏桐自己都不敢置信,但又情不自禁地放松下身体。
柔弱的母亲,凶暴的生父,疏远的叔叔,难以亲近的朋友……二十四年的生命里,她曾茫然四顾,却了无可依。
这是第一次,有人抱紧她告诉她不必独自苦撑,告诉她他能站在她的面前。
苏桐合上眼,眼睫轻颤。
从猜测到孤儿院里的事情开始,就在脑海内不断盘旋的那些旧时画面,终于慢慢淡去了。
她有些无措地放在旁边的手,被人攥紧了,贴到胸膛上,灼热的温度从衬衫下传来,感受到她重归平静,那个声音也带上了惯常的戏谑。
“手这么凉……被我抱着很紧张吗?”
苏桐慢慢地舒出一口气,她放任自己这一刻全然无防地躲在这个怀抱里,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上男人腰间衬衫的边角。
“……你会后悔的。”
这没头没尾的话说完之后,苏桐就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闻景微愕之后,莞尔失笑,“哇……还是这么凶的吗?”
“……”
许久后,重振精神的苏桐满血复活,带上剩下的资料去找丁筱筱继续探讨了。
闻景一个人独留在偌大的套房内,目送着女孩儿离开套房。
门合上的刹那,他面上的笑意也褪掉了最后一分,取而代之的,冷然的戾意抹上眼瞳。
他摆弄了下手环,戴上随身的隐形耳机。
“苏桐的身份资料里,关于苏兆程被禁止探视的原因,让余彻查一遍。”
“我要知道当年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苏桐三人在Q市等了三天,终于等到孤儿院的通知,临去之前,她就给三人做好分工。
“闻景来观望和分散老师注意力。
如果有机会,我会跟聋哑儿童交流……如果没有,筱筱,你负责录像那些孩子,不要漏下任何细节。”
闻景点头。
丁筱筱神色郑重,“好。”
在孤儿院外等着的,仍旧是上次领他们参观的教辅老师。
几人也算是相识,简单打了招呼,老师便直接领着三人往上次没进成的聋哑儿童教区走去。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次,教辅老师问的关于两人领养意愿的问题比之上次明显多了不少。
所幸苏桐和闻景来之前也没懈怠,按照一早打好的腹稿,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直到进了安静的教区。
“他们在上绘画课。”
教辅老师解释。
苏桐问:“可以进去看看吗?”
“嗯,已经跟孩子们提前打过招呼了。”
老师笑眯眯地说。
苏桐心里一沉,但她面上还是没显露什么,只点了点头。
绘画教室并不大,只有三四十个孩子,不算教辅老师,教室里也有三个成人。
看这近乎严阵以待的架势,苏桐眼神微沉,她将目光投到那些孩子身上。
和那些普通孩子不同,孩子们对于他们这些外人的到来,鲜有什么反应,除了个别抬头望一眼,其余多数人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上画自己的画,像是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安静让苏桐莫名地难受。
“这节课是风景绘画课。”
走在苏桐身边的教辅老师并未注意苏桐神情,边走边说着,“每个学生都会发一张风景卡片,由他们临摹。”
苏桐心不在焉地应着声,目光始终在孩子们身上逡巡,直到某张画板掠过她的视线,她脚步一停。
“……怎么了?”
教辅老师不解地问。
顺着苏桐的目光望去,一张画板前夹着的洁白画纸上,黑色的笔墨在勾勒着一只线条简陋的人手。
苏桐皱着眉转头问,“这不是……风景绘画课吗?”
教辅老师叹气,解释,“那个孩子……”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可能有些问题。
性格也是最孤僻的一个,几乎从来不回应任何手语交流。
而且,他被领养过一次,结果又被送回来了……完全无法融入新家庭。”
苏桐眼眸一暗,“这不是孩子的错。”
这样说着,她走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走到男孩身旁之前,她好像看到那支画笔在纸上停了一下。
只是等苏桐再想去观察,一切已经都恢复正常,男孩儿也和其他聋哑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除了画纸上的画。
苏桐拧起眉心,看着那支蘸着黑色颜料的笔在白纸上给那只线条丑陋的手上色,而她的视线在画纸上几度来回。
……到底是什么?
苏桐目光越来越紧地盯着那张画纸,刚刚让她第一眼看到就觉着熟悉的……到底是什么?
“唉你做什么啊——!”
就在此时,丁筱筱恼怒的声音突然传来。
苏桐连忙直身望过去,只见丁筱筱和之前就站在教室里的三位老师中的一位怒目相对,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苏桐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丁筱筱刚要开口,那个人就盖过了她的话,冷声开了口。
“你离着孩子们太近了——我现在很怀疑你们来的目的。”
“目的?”
苏桐先丁筱筱一步开口,嫣红的唇挑起一个凌厉的弧线,“说说看,我们能有什么目的?”
那人的目光转到苏桐身上,苏桐凛然而毫无畏惧的眼神让他迟疑了下。
就在这一迟疑间,苏桐冷笑了声。
“不过开口之前,有一点——在这里收取高额抚育费的前提下,我们还愿意来这儿领养孩子——你最好考虑清楚,我们是不是你能得罪起的。”
那人一时语塞。
“……啧,这是有人惹我家亲爱的生气了吗?”
闻景不知何时进到教室里面来,语气带着桀骜不驯的冷意。
未及苏桐回神,闻景已走上前直接揽住她的腰身。
而后他迅速凑近以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音量低声:“那个男孩儿不是聋哑儿,他就是突破点——采集完你们立刻离开。”
苏桐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而闻景已然一边退开一边若有所得地点点头。
“看来我家亲爱的气得不轻……那没办法,我只能去你们院长办公室,借他的座机给你们东家打个电话了。”
闻景说着转身,带着思索的话声留在身后。
“胜贸集团是吧,王董事长的私人号码是多少来着……”
教室里的几个老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闻景已经出了教室,他们才陡然回神,胜贸集团正是天使孤儿院的幕后出资方,这一点外界并没有太多人知道。
那这人……
四个老师脸色都变了,原本教室里的三位慌忙追了出去。
跟在苏桐身边的那个教辅老师也急了,强笑着对苏桐说:“小姐,刚刚那位真不是刻意的,您先生——”
“上次我就说了,我先生脾气不好,”苏桐笑得淡然,“我是拦不住的。”
一听这,老师也只得拔脚追了出去。
见所有老师都已离开,苏桐笑容一收,快步向那个男孩儿走去。
虽然丁筱筱之前并没有听到闻景对苏桐的耳语,但这并不妨碍她明晰当前的情况。
——所有老师都已经离开,这是他们采访的最佳时刻。
见苏桐动作,她没犹豫便立即跟了上去,“苏妹妹,我刚刚录到了一些东西,这些孩子的手腕上似乎有旧伤和淤青——”
只是到了跟前,她望着那个男孩儿面前的画板愣住了。
“这是什么?”
“……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苏桐蹲下身去,跟坐着的小男孩平视,“你画的,是刚刚站在东南角的那个女老师的手,是吗?”
“……”
丁筱筱呆了一下,“他们不是都是聋哑儿童吗?
你这么跟他说没用的,不如写在纸上?”
苏桐没看丁筱筱,仍旧专注地盯着男孩儿的表情,一丝都不肯放过去。
“你能听得见我的声音,你也会说话,是吗?”
“……”
“我是省电视台的记者,是能够曝光这些事情来帮助你们的人——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们,好不好?”
“……”
始终沉默着、连眼珠都不动的男孩儿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转过头,眼神平静得近乎可怕——这远不像是一双不到十岁的孩子的眼睛。
“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嘶哑,缓慢地点下头去。
……
大约一刻钟后,采集完所有声像材料的苏桐和丁筱筱快速离开了孤儿院,两人一路提心吊胆。
走到孤儿院门口的时候,以苏桐的心理素质,手心里也都已经浸湿了。
门卫见了两人一愣,问苏桐:“怎么没跟您先生一块儿出来?”
苏桐笑笑,“他还有事,去院长办公室了。”
一听这话,门卫脖子一缩,没敢再问,赔着笑脸目送两人离开。
出了门,丁筱筱连忙凑到苏桐身边,“我们不等他一起?”
“他让我们采访完就立刻离开。”
“……不会出啥问题吧?”
苏桐垂了眸,几天前高定成衣店里,那个陌生人的那句“闻少”这会儿想起来好像还在她耳边盘旋。
……认错人吗?
苏桐:“不会有事的,走吧。”
一回到酒店,苏桐和丁筱筱就以最快速度赶回了房间里。
提前订好午餐晚餐的客房服务,两人凑在一起简单讨论了一下片子的剪辑等后期工作,然后就各自回了房间。
——采访之后,稿件的撰写是个更重要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决定一个报道的生死也不为过。
而苏桐在台里就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此时没了其他干扰,独自在房间里写起来更是废寝忘食。
临近中午的时候进的房间,等她揉着僵硬的脖子走出来时,没开灯的套房客厅里已经是一片昏暗了。
摸着饥肠辘辘的小肚子,苏桐苦笑了下,按这个饥饿感来说,现在应该至少是晚上七点之后了吧,预订的午餐晚餐估计已经凉透了。
这样想着,苏桐往沙发走去,只是刚走出两步,她的身体就陡然僵滞,昏暗里,女孩儿的瞳孔微扩,绷紧了肩背警惕地看着沙发上那团模糊的影儿。
“……谁在那儿?”
她攥起了拳。
沙发上的影儿动了动,似乎翻身朝向了她——
“被你始乱终弃的丈夫。”
“……”
一听这熟悉的不正经声调,苏桐绷紧的肌肉就松了下来,她没好气地睖了那个方向一眼,走到旁边开了灯。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沙发上的男人垂着眼,“你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的时候。”
“演戏成瘾吗?”
苏桐走到沙发旁坐下来,茶几上一早就送来的午餐晚餐一点都没动。
“你吃过了?”
苏桐一边问,一边伸手去解包装盒,但还没等她摸到盒子边儿,手腕就先被攥住了。
“已经凉了。”
男人皱着眉看她。
只开了壁灯的光线里,棱角分明的侧脸带着别样的性感。
“没关系——”
“我不喜欢。”
苏桐茫然地看着他,“?”
“出去吃吧。”
说着,闻景站起身,攥着女孩儿手腕的手一点没松,顺势把苏桐一起拉了起来。
被牵起身苏桐才反应过来,“我晚上还要修稿,今天这顿就凑合一下——”
男人停住,回眸看她,没半点笑意。
“你只要工作起来,是不是就没有不凑合的时候?”
苏桐:“……”
嗯……所以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被拉出门琢磨了一分钟,到电梯间等电梯的时候,苏桐恍有所悟。
“你是因为今天上午我们没等你生气了?
抱歉,我以为你说——”
“你再说一个字我要亲你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盯着电梯门目不斜视的样子像是一座压抑中的火山。
……气得已经口不择言了吗?
这更让苏桐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出于心虚,她闭上了嘴巴。
须臾之后,电梯门打开了,闻景牵着苏桐走了进去。
快到一楼的时候,安静的梯厢里,男声低沉带哑,“我不喜欢你工作起来命都不要的样子。”
苏桐哑然:“……”
“成衣店那天你说我没见过你的欲望,”闻景垂眼,“现在我见过了——但它太纯粹了,纯粹得让人害怕。”
苏桐哭笑不得地问:“怕什么?”
梯门打开,男人却没有迈出去,他转头看着女孩儿,深蓝瞳子里一片沉寂。
“怕你会死在它上。”
苏桐笑容一僵,等回过神,她已经被闻景带出了酒店,坐进了出租车里。
直到车开出去一段距离,苏桐才终于想通了闻景生气的真正原因。
她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她贴到闻景身侧,迟疑地说,“虽然我很感谢你今天上午在孤儿院的表现,但……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闻景侧眸瞥她。
苏桐眨了下眼,低头看向自己还被攥得生紧的手腕,“我们并非真正的夫妻关系,最多算是雇佣关系——一顿,额,或者两顿饭没吃,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
问完之后苏桐就有点后悔,她生怕闻景当着前面出租车司机的面,冷不丁再来一句“因为我爱你”。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闻景只不言不笑地看着她,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那两点瞳子里,在交替闪过的路灯下,倒是漂亮得像装了星星,只可惜,是被冰冻住的星星。
“……”
搞定了采访和初稿,苏桐心情正好,决定不和这个忤逆的“雇员”计较。
她带着不被自己承认的心虚,低下了视线。
就在这时,闻景攥着苏桐手腕的左手衬衫袖口下,一点红芒亮了起来,还闪了两下。
苏桐好奇地望过去:“这是什么?”
闻景薄唇一扯,毫无诚意地开了口,“买手机送的手环。”
苏桐:“……?”
然后她便见男人抬手,在她看不见的右侧耳旁摩挲了下——
“说。”
Todd的声音在闻景右耳耳机中作响,“搞错了。
不是那儿来的,弱得很……我猜应该是苏小姐最近在查的孤儿院派来的人。”
“……我知道了。”
闻景关闭了通讯,苏桐奇怪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觉这男人似乎把提了很久的一口气,在刚刚松了下来。
沉闷的车厢里,低沉的男声突然转了过来,“——我能亲你吗?”
开车的司机手一僵,表情复杂地从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
苏桐压低了声音,又恼又无奈,“你今晚到底犯什么毛病?”
闻景眼瞳深深地看她,“我今晚……被吓到了。”
“被什么吓到?”
“很可怕的东西。”
苏桐观察这人模样,竟好像不是假的,她犹豫了下,“让你害怕了吗?”
闻景垂眼回忆了一下——
两个小时前他回到酒店,看见那道开了缝隙的房门和里面那个提着短匕接近卧房的鬼祟身影时……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须臾后,闻景用力地闭了闭眼,他笑得自嘲。
“……怕——怕得要死。”
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如此恐惧。
苏桐感觉自己的心脏轻轻地抽了一下,在面前的男人说出“怕得要死”四个字的时候,她攥了攥发凉的指尖。
然后,女孩儿僵硬地抬起手臂,伸了出去,她把阖着眼笑得自嘲的男人轻轻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