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探马回报,雁北北蛮大营,似有兴兵,报昨夜之仇的迹象。”
身披金灿灿飞鹰铠,气息渊渟岳峙的英武将军,毕恭毕敬的揖手,言辞、仪态,不敢有分毫僭越。
坐在他面前的,却时一员发间已经有了白发,穿着一身军营之中在常见不过的赤色的粗布短打,周身没有任何威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极了一民寻常老卒的朴素中年男子。
他坐在一把小马扎上,不紧不慢的磨着一把刀。
一把和朴素中年男子一样平平无奇的制式马刀。
“嗤。”
“嗤。”
磨刀石砥砺刀锋,发出略有些沙哑的金石之声。
他不开口。
金灿灿的英武将军就保持着垂首而立的恭敬姿态,也不敢催促。
好半晌。
朴素的中年男子才提起马刀,用拇指试了试刀刃,轻笑道:“果真是员虎将!”
“倒是我激将的手段,有些小家子气了!”
金灿灿的英武将军闻言,忍不住低声道:“大帅,他打乱了我们的部署……”
朴素中年男子一摆手,打断了他的抱怨,笑吟吟的说道:“兵法,诡道也!”
“哪有一成不变的部署!”
“张楚既有心、有力,我们便给他搭座台,捧他唱一出大戏!”
“传我军令,定远将张楚,破敌大营,斩首过万,擢忠武将军,节制双流、临江,两城兵马!”
北疆防线的兵马,主力囤积在锦天府,各县只有一些零散的兵马。
但双流、临江两县的兵马,外加张楚本部的潜渊军,怎么着也超过五万兵马了!
五万兵马是什么概念?
镇北军、武悼军、捧日军,拢共三四十万兵马,一军满编也不过十二万兵马!
张楚一人,就统领了半个军团!
金灿灿的英武将军,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那张楚,抵达北疆的第一天,就搞出这么大动静!
再给他两万兵马。
真不怕他掀了北疆防线吗?
总不能三十四万大军,全围绕他一个江湖草莽打仗吧?
……
“张楚,真乃人杰也!”
身穿一袭绛紫色蟒袍的霍鸿烨,高居堂上,捧着茶碗赞叹道。
堂下青衣老仆闻言,略一犹豫,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公子爷,张楚勇则勇矣,但也太不晓事了,他这般蛮干,置我镇北军于何地?”
霍鸿烨微微摇头,风轻云淡的说:“我们没能有所作为,总不能希望其他人也碌碌无为。”
“况且,此一时、彼一时。”
“先前是我镇北军独立抗击北蛮,诸多制掣。”
“而今北疆三军雄壮,兵马云集。”
“单锦天府一府之地便囤积了十五万大军!”
“双流县,不过只是整个战局中微不住道的一部。”
“张楚能有此胜,固因其勇猛无双,可若无我等牵制北蛮主力,纵是十个张楚、一百个张楚,也难成事!”
青衣老仆看着自家公子爷。
心中又是感慨。
又是敬佩。
当年京城里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冠军候世子,终于长成胸怀山川大海的英雄豪杰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重重的叹息了一口气:“公子爷,您胸襟似山海,您能这么想,但旁人,不会这般想啊!”
世人愚昧。
他们哪里能看到,我镇北军的血和泪?
他们只能看到,我镇北军北伐年余,寸功未立,而他张楚北上的第一日,就斩杀了万余北蛮人,和四个北蛮气海高手!
霍鸿烨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兀自冷笑道:“愚夫愚妇如何看待,于我镇北军何干,我等自求问心无愧便好……”
他说得强硬。
但薄薄的唇角,却抿得那么用力……
我再在意世人如何看待我镇北军又能如何?
放北蛮进关的铁帽子,已经摘不下来了……
千古之后,史书上必会有我霍氏一笔:民族罪人!
青衣老仆长揖手。
……
晌午时分,阳光正好。
张楚盘膝而坐,五心朝天。
丝丝缕缕的热流从他周身毛孔中涌出来,汇集成炽烈的热浪,仿佛一个巨大的人形篝火堆,门外守着他的大刘,都已经退到两丈开外,还觉得炙热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