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这条消息,并不急着走,她一直低头在那里刷手机,直到余光瞥见左边斜后方的黑色大理石上,映出了一道浅浅的黑色人影,她才慢慢抬脚往后花园走去,她拿起手机,开始自顾自地打电话:“苏警官,您在吗?”
“……啊,那我在后花园,等着您。”
她边说边走,余光里,那道黑色人影也跟着她走。
她有些羞涩地说:“是,我带了花给您,希望您会喜欢。”
“当然,我,我也想您了。”
宋叶眉小声地说,尾音里带了丝颤。
身后那道黑色人影蓦地顿住脚,没再继续向前。
宋叶眉继续走,“说什么呢,我不喜欢我丈夫,他就是个变态,他以前甚至说过,要摘除我的眼球,我真的受不了他,他就是个变态……嗯,我想见你,就是现在。”
宋叶眉走进后花园的一张长椅上坐下。
沈崇礼看着她纤瘦的影子,期待的含羞的神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宋叶眉。
他再也忍不住,长腿一迈,走到她跟前:“在等谁?”
她面露惊惶,“沈崇礼?”
她往后退了退。
“苏警官是吧?”
沈崇礼慢条斯理解开袖扣,挽起袖子,“你他妈厉害了,这婚还没离呢,你就出去找别的男人。”
“婚?”
宋叶眉看着他,忽然笑了,“不是你先出轨的吗?
结婚才一个月,你就在爱丁堡的酒吧里喊了四个女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
“那他妈是谈生意,老子碰都没碰过她们,那么脏。”
“后来呢?
伦敦的那个法国秘书,她把你们的床照发给我的时候,我想想都觉得恶心。”
宋叶眉看着他。
“都是生意场上的女人。
你为这种人吃醋?”
“吃醋,不好意思,我纯粹是觉得恶心。”
宋叶眉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从你结婚的那天晚上,喝醉了,说要摘掉我眼球起,我就觉得你无比的恶心。”
“你刚和老子结婚就盯着别的男人看,怎么,没见过男人吗?”
宋叶眉吐了,那个人是她的本科老师,她多看几眼不行吗。
“见过男人,但是没见过像你这么恶心的男人。
新婚第一天,上床的时候,动不动就说摘除我眼球,打断我的腿,我看见你阴森森的样子,从那以后,只要和你发生完关系,我都会做噩梦。”
宋叶眉离他又远了几步,她曾经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嫁人会逃离宋家的控制,后来才知道,沈崇礼就是控制欲本身。
他根本就不爱她,却以折磨她为乐。
她越痛苦,他越快乐。
所以她表现得越来越逆来顺受,让他越来越失去折磨她的快感。
才得以喘口气。
“呵,所以呢,和那个苏警官上床就不做噩梦了?”
沈崇礼走上前,死死擒住她的下颚。
“不仅不做噩梦,甚至还会开心。”
宋叶眉迎上他的目光
“宋叶眉!”
沈崇礼一把将她推开。
她抬眼,看到门口举着手机走过来的赵卿卿,她踉跄几步后,跌入花丛中。
花丛里的荆棘把她的脸刮出血痕。
“沈崇礼,你打啊,你直接打死我,打死我,我就再也不会和你有任何纠缠。”
宋叶眉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流下。
赵卿卿那头,直播的摄像头没有来得及关,整好拍到这一幕。
直播间的观众瞬间炸裂——
“卧槽!这个男人是谁!妈的打女人不能忍!”
“人渣!!”
“艹,不能忍!卿卿,这他妈是谁!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
……
赵卿卿僵在原地,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赶紧飞速关上摄像头,在被发现之前,仓惶退回大厅。
然而已经晚了,她的直播间里有几十万观众,打的标题就是“参观豪门巨佬的生辰宴”,刚刚那短短的几秒,已经被人保存下来,在网上流传开来……
宋叶眉从草丛里缓缓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沈崇礼冷冰冰吐出两个字:“荡妇。”
宋叶眉根本没理他,扯了扯唇角,扔了枝白色的玫瑰扔到长椅上,“本来是要送给苏警官的,他迟迟没有来,那就送你一枝吧。”
说完,转身走得决绝。
沈崇礼站在原地,拿起花,然后将花狠狠碾进泥里。
*
另一头,酒店大厅里。
宋叶眉收拾了一下身上的泥土,走到沈万宥身边,躬身递给了他一枝白色小花:“爷爷,祝您寿比南山。”
沈万宥接了过来,不分喜怒,“没准备别的礼物?”
“准备了,过会儿崇礼亲自来送给您,是份大礼呢。”
沈万宥看了她一眼,嗯了声,转身继续和其他人谈生意了。
宋叶眉也没再多留,她走到大厅的角落,看着台上的主持人说,今日要恭祝沈老爷子寿比南山,说完就要在投影仪上放过往的音频。
然而,画面一切开——
却是沈崇礼和宋叶眉在医院内对峙的场景,她被沈崇礼一挥手扇到病床上,然后沈崇礼伏在她身上,手指按压着她血液回流的针管,整个人像头暴怒的狮子……
背后是模模糊糊的背景音:
——“你这个畜生,你有本事弄死我啊。”
——“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沈崇礼你不是人。”
——“就算今天你妈来了,我也照样弄死你!”
……
宋叶眉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大厅里所有人都怔住了,纷纷抬头看向台上的沈万宥。
沈万宥抿着唇,却是神色平静,他问姚伯:“今天是谁负责布置场地。”
“是沈劲少爷。”
“他人呢。”
“不,不知道……一个下午都没出现了。”
沈万宥的拇指摩挲着拐杖头,冷峻至极。
就在大家以为他能足够镇定地应对完这场家丑之时,他却猛地捂着胸口,脸色发青。
下面人群里闹哄哄的声音纷纷传上来,噼里啪啦的快门声一下接一下按起。
眼前所有的事物都混乱不清,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越来越急,最后,整个人,轰然向后倒去……
“医生!叫医生!”
家庭医生却没有在。
沈万宥整个人倒在地上,却没有人敢来救他。
记者们忙着拍料,宾客们忙着八卦,直到人群里走出一名医生,走上前来,抬起沈万宥的胳膊大声喊:“快打120,沈老爷中风了。”
大厅里一片混乱。
沈崇礼听到声音走出来后,看着台上定格的医院的场景,他瞬间就明白了。
妈的宋叶眉是要玩死他。
他走出去,到处寻找宋叶眉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几个警察从外面走进来,为首的一个高大男人朝他直直走过来,“沈先生。”
沈崇礼看了眼他警服上的名字“苏锐”。
他微微眯了眯眼,下一秒,反手就是一拳,直接朝苏锐脸上打去,“你就是宋叶眉的那个奸夫?”
“沈先生,我和宋女士没有任何关系,但我必须警告你,你现在这是袭警!”
说完,他反手押住沈崇礼,给他戴上手铐。
“不好意思,得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
“怎么,宋叶眉告个家暴,就给你们胆子来抓人了?”
“不是。”
年轻的警官不苟言笑,“她举报您偷税漏税、虚假出资、骗购外汇。”
沈崇礼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走吧,沈先生。”
……
深夜,所有的宾客都已经离开。
偌大的临江酒店恢复一片寂静。
宋叶眉回复着最后一条来自宋父宋母的消息。
“你怎么敢把这些事抖出来?
!惹上沈家,你不要命了宋家你还要不要了!”
“要,宋家以后就是我的了,你说我要不要?”
她摁灭手机,抓起旁边茶几上最后的两枝白色康乃馨,往二十六层电梯走去。
沈劲和阮胭还被困在电梯里,他们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失态地拍着电梯门求救。
他们要保存体力,因为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阮胭陪着他,给他讲在西北拍戏时的事,讲到“满天的星星都亮了”的时候,电梯内的灯被瞬间点亮。
阮胭和沈劲对望一眼,电梯开始沉沉运转起来,最后,叮的一声——
停在二十六层。
电梯门被打开,宋叶眉站在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沈劲扶着阮胭,缓缓站起来,走出门外。
他的十指始终紧紧扣着阮胭的手。
宋叶眉看了一眼,唇角浮起淡淡的讽。
“抱歉,委屈你们一天了。”
沈劲没回话,他打开手机,一堆的未接来电,和上百条未读消息,各大新闻APP都在推送今天发生在临江酒店的这场百年闹剧。
沈劲扫了一眼,很快就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你计划多久了?”
沈劲收好手机,锐利黑眸注视着宋叶眉。
“你是问计划逃离宋家掌控,还是计划对付沈崇礼?”
宋叶眉站得笔直,白色的衬衫扎进雾蓝色半裙里,勾勒出她漂亮的身段,唇角的笑意始终优雅地维持着,“前者计划了十三年,后者计划了五年。”
“你要逃离宋家,我可以帮你,没必要搭上沈家。”
“你?”
宋叶眉看了沈劲一眼,眉眼里满是不屑,“我是想过靠你,刚回国的时候试着接近你,可你那个时候满心满眼都是阮胭,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
“我说过,你要离婚,我和周牧玄都会帮你。”
“帮我离了婚又怎么样,我的护照签证身份证,所有有效的证件全部都被宋家人控制着,我就算跑,跑得掉?
离了婚,不照样被他们塞着去嫁给哪个臭男人。”
宋叶眉看着他,“要跑,只有把话语权都握在自己手里才能跑。”
“所以,那张阮胭和陆柏良的照片不是沈崇礼寄的,他没那么蠢,是我偷偷放进去的;只有知道沈崇礼对你彻彻底底地动过杀心,你才会放下全部芥蒂和奇骏合作扳倒沈崇礼;只有你重挫了沈崇礼,他才会大肆地卖掉宋家的股份,去填补他在尚科留下的烂坑。”
“而我,才有机会把这些股份都购回来。”
宋叶眉笑得清浅。
“你哪来那么多钱。”
沈劲问她。
“我钱不够,可是奇骏够啊。”
宋叶眉说这话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阮胭一眼,“闻益阳那崽子心思可真是沉得吓人,和刘启军就一直等着沈崇礼手里宋家这块肉。
他们要进军AI家电。
我无所谓咯,让他们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他们分我百分之十,加上我手里原本的百分之二十,和我妹的百分之二十,其他股东持股再多,我和我妹加起来,已经超过百分五十,也够做这宋家的主了。”
饶是阮胭再镇定,此时,也依旧听得心底发憷。
这个女人,到底心思是有多深沉。
阮胭问她:“你今天为什么要把我和沈劲关在电梯里。”
“拖住你们。
你们俩没一个是简单的。
沈劲负责会场的布置,要是他在,凭他的缜密心思,宋筠可能连那个视频都没机会放出来。”
沈劲面色阴沉无比:“你闹今天这一出,不怕沈家报复?”
“怎么报复?
现在我是全天下所有人眼中的受害者了。
我温柔,我可怜,我被豪门家暴了多年……所有的舆论都站我这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本质》杂志社工作,因为我要和传媒打好关系啊。”
她隐忍了这么多年。
从小是被折了翅的鸟,没办法飞;她爱的,都没办法实现;她想要的,都没办法得到。
她只有,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慢慢夺回她想要的。
“你那样栽赃你妹妹害她坐牢,你就不怕她知道了恨你?”
阮胭把一直藏在心底的这个疑问问出了口。
“首先,以宋筠的脑子,她还发现不了;其次,我从来没想过害她。
那个时候,我那对恶心的父母已经在开始商量着给宋筠嫁个什么对象了,与其留在外面被他们‘待价而沽’,不如进去牢里避一避;最后,她这辈子过得太顺遂了,没有挫折,永远都不会成长。”
宋叶眉停下,慢悠悠开口,“她现在能明白男人大多是垃圾,我很欣慰。”
阮胭不再开口,她不是局中人,没有资格过问她们姐妹的相处。
“哦,对了,沈劲。”
宋叶眉看着他,“你现在没有喜欢我了吧?”
沈劲沉着脸:“早就没有了。”
宋叶眉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还有,别怪我对沈崇礼狠,你家老爷子今天中风也是他的手笔,打从陆柏良去冰岛后,老爷子每天注射的胰岛素就被沈崇礼偷偷换了……一石二鸟,我又帮你解决了害你爸残废的沈万宥,还帮你解决了沈崇礼。”
宋叶眉淡淡笑了下,“也算是没有辜负你以前对我的喜欢吧。”
说完,她转身,拿出一个蓝色的塑料瓶子,看向阮胭:
“我没欠过谁,沈崇礼出轨,婚内强奸,虚假出资,犯了太多罪,他活该被抓。
还有你,阮胭。”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和我相似的,不仅只有面孔,我们的性格,也无比相似。
我甚至觉得,你比宋筠更像我的妹妹。”
说着,她拧开瓶子,里面的气味冲鼻。
沈劲率先反应过来,迅速将阮胭护在身后。
然而,那瓶液体却没有朝阮胭泼去。
宋叶眉将它用力泼向了自己的手臂——
烧碱水一碰上皮肤,瞬间烧破她的白衬衫,渐渐鼓起一群巨大的血色燎泡。
蓝色瓶子被她用力摔到地上,里面残余的液体流出。
她的脸色发白,明明已经痛得站都站不稳了,她还咬着牙说:
“扯平了,现在我谁都不欠了。”
说完,她把手里最后的两枝白色玫瑰扔进沈劲和阮胭的怀里。
“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