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阳回小院的距离挺远,上次走,就是快半夜的时候才到的,这次出发得晚,估计会到得更迟。
炎拓给聂九罗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事。
聂九罗在忙,语气又急又快,漫不经心:“知道了,那时候我早睡了,你回来声响小点。我让卢姐给你守个门,到了发条信息,让她开门就行……我约了老蔡聊展览的事,走了啊。”
炎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挂掉了。
炎拓收起手机,慢抹方向盘,心头有点不是滋味:这么久没见了,如今要回去,她一点欢喜的表示也没有。
不过也正常,以她现今的忙碌程度,一天过得飞快,塑出个人形两天就没了,估计还会嫌他回得太早。
回程平淡而又无聊,午饭是在服务区吃的,吃完后,炎拓还买了根雪糕,一个人坐着吃完了,反正回去了聂九罗早睡了,他早到一刻迟到一刻都没什么分别。
……
到的时候果然很晚,都快一点了,小巷里的宅子都黑洞洞的,只余街灯值守。
炎拓提前给卢姐发了信息,停好车之后,拎着行李箱到门口等。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炎拓低头进来,说了声:“辛苦卢姐。”
才刚跨进门来站定,边上的人忽然“哈”了一声,往他身上扑跳过来,炎拓猝不及防,被扑得后背直撞到边墙上,第一反应是遇袭了想还手,瞬间又明白过来,一颗心像块雀跃的石头,咕噜噜泛着泡儿浮上水面,然后慢慢顺着融融的水化开。
他一只手还拎着行李箱,腾出另一只手来,环住聂九罗的腰,才想起把箱子放下。
聂九罗这一哈一扑加一撞,声响挺大,直接把感应灯给激亮了,炎拓低下头,看到她穿了薄睡袍,仰着头笑嘻嘻的,头发应该是洗了才干,有几丝在晕黄的光里飘着。
看卢姐的房间,早黑了灯了。
炎拓笑,说她:“这么晚不睡,还穿这么少,不嫌冷啊。”
聂九罗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说:“不冷。”
“不是说不等我了吗?”
聂九罗白了他一眼,另一只手的手指用力戳他心口:“首先,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这种闷骚的人,听说人家不等你就会不高兴,又不说,只会在路上偷偷擦眼泪。看看,眼圈都红了。”
炎拓哭笑不得:“谁哭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聂九罗也不去抬杠,收了手,把头埋在他胸口:“其次是,你走好些天了,我真是特别想你。”
炎拓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感应灯又暗下去了,暗掉的瞬间,他看到院里的桂花树,还有金花茶,因着时令,都在花期的末了,枝叶葳蕤间暗香浮动,味道在宁静的夜里蒸蒸腾腾,仿佛肉眼能看得见。
过了会,聂九罗问他:“余蓉她们走啦?”
炎拓点头:“回去了已经,人家也就过来帮个忙。”
“许安妮还好呢?”
炎拓想了想:“人生那么长,好不好什么的,现在不好说,得看她往后自己怎么过了。”
聂九罗也是这想法。
她穿得少,之前是刚下楼,再加上兴奋,没什么感觉,而今夜风一过,着实有点冷了。
她挠了挠炎拓胳膊上的软肉:“上去?”
“上去。”
“走不动,背我吧。”
炎拓苦笑,示意了一下手边的箱子:“阿罗,我带着箱子呢,不好背你。”
聂九罗垂眼看了看那个箱子,二话不说,抬脚就踹,箱底有万向轮,被踹得骨碌滚开两米多远,这一滚,又把感应灯给滚亮了。
炎拓:“……”
聂九罗说:“炎拓,我得给你端正一下态度。箱子重要我重要?一口破箱子,扔这谁偷啊?非得拎进去?拎进去了它能下蛋?明早来拎不行?背了我再来拎不行?为了一口箱子,拒绝我?”
炎拓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从反驳。
聂九罗说得停不下来:“还有,人是有感情的,你刚拒绝我,我心里已经有裂缝了,爱会消失的你懂吗?”
炎拓:“这就有裂缝了?”
聂九罗:“没错,我干妈给了我一颗脆弱的心。”
炎拓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亲妈是裴珂,干妈是……女娲。
这就认上亲戚了,胳膊腿挺能攀的。
他点了点头:“那行,今晚好好给你补补。”
这话说完,两人都没再说话,聂九罗仰头看他,牙齿微咬嘴唇,有烫热自下渐渐浮上来。
她哼了一声,说:“坏蛋。”
炎拓奇道:“我的意思是,我下碗面,给你补补身子。你又想哪去了?阿罗,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你这思想有点斑斓啊。”
聂九罗噗地笑出声来,一把掐住他腰上软肉:“你再说?”
炎拓也笑,略略弯腰下腿:“上来吧。”
聂九罗身法轻盈,只借力一蹬,就窜上去了,炎拓揽住她的腿弯直起身,完全不觉得吃力,说实在的,他同时拎箱子上去也不成问题。
不过,既然箱子已经被聂九罗踹开了,那就随它去吧。
他背着聂九罗,穿过绿意尚还葱茏的小院。
聂九罗低下头,长发拂挂在炎拓的脖颈上:“对了,我今天和老蔡说,想把个展的压轴作品给改一个。”
压轴作品?想起来了,是黑白涧的场景雕塑。
炎拓随口问了句:“想改什么?”
“水下石窟。”
炎拓有点意外:“是那个……水下石窟?”
聂九罗点头:“我虽然没去过,但听你描述,已经很具象了,我会先出图,哪儿不对你指导我改。展出的操作难度不大,老蔡说,可以封一个玻璃缸,直接把石窟雕塑沉在水下,不过要考虑雕塑的材质问题,可能会被水给溶解了。实在不行,就用类水凝胶代替,视觉效果应该是一样的……你觉得呢?”
炎拓沉吟了一会:“这是你的个展,一切你自己决定。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不会这么做。”
聂九罗奇怪:“为什么?”
她和老蔡都觉得这个创意很好,水下加石窟的概念,会比单纯的场景雕塑要吸睛,也更具讨论度。
炎拓说:“可能是因为,对于一些珍贵的秘密和特别的所在,我不愿意和人分享,也不想让人窥见它的边角。”
那是个不被打扰的地方,越少人知道越好,每次想起那儿,他永远虔诚、心怀感激,倾向于让它一直沉睡,长久安宁。
聂九罗若有所思:“炎拓,那个地方,是不是只有我们去过?”
“是,只有我们去过。”
可能有史以来,也只有他们去过,又活着离开了。
聂九罗没有说话,过了会,她把脸埋在了他颈侧,喃喃说了句:“那算了,不对外展示了。”
哪天真的做出来,就藏在家里吧,像那个微缩的小院模型一样,珍藏起来,只自己看,也只有自己,才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