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使陵城毁于战火,我军决定今日突围,九丈崖守军已奉命后撤,小姐无探访之必要了!”
傅薇一惊,这才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凌乱。
“昨日在光明大戏院,军长不是还说:陵城古都固若金汤么,今天怎么又......”
杨皖育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军情瞬息万变!姓毕的一伙又勾结日军,战况恶化了......好了!好了!不说了,军事上的事,说了你们也不懂!”
白云森尽量和气地道:“杨副师长说得不错,情况恶化了,我们要马上突围,军部现在也要撤退,小姐还是回家安置一下吧!我军一走,鬼子就要进城了。”
傅薇抿着嘴呆了一会儿,突然道:“白师长,杨副师长,我也随你们一起突围!”
李兰兴奋得脸色绯红:“太好了,二哥!白师长!就带上她吧!这样,我又多了个伴!”
杨皖育未置可否,只用眼睛盯着白云森看。
白云森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在傅薇面前站住了:“小姐,这很危险呵!如果......”
“我不怕!”
白云森终于点了头。
“好吧,你就和李兰一起,随那几个女译电员一起走,几个女同胞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谢谢白师长!”
“李兰,带她到三楼电台室去吧!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离队!还有,不要穿军装,你们是随军撤离的难民,不是军人!”
李兰点点头,看了白云森一眼,说了句保重,随后带着傅薇出了门。
两个女人刚走,桌上的电话响了,城北矿业学院的学生又打电话来,声言已组织了四百人的学生军,即刻要到小白楼请愿参战。白云森告诉他们军部已从小白楼撤出,要他们立即解散。他们还在电话里争辩,白云森不愿再听,“啪”的挂上了电话。
刚挂上电话,周浩一声“报告”,又进来了:“白师长,杨副师长,姜师爷死了!”
“哦?!”白云森怔了一下:“咋没听枪响?”
杨皖育脸一黑:“莫不是你放跑了他?”
周浩眼圈红红的:“不!不是!我......我走到他的房间,见......见他已睡死过去了,好像刚咽气。”
周浩递上杨皖育的手枪,又把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捧到了白云森面前:“这是老师爷留下的。”
“哦?!”
白云森展开纸要看,杨皖育却说:“甭看了,这老僵尸不会留下什么好话的,咱们快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周浩眼中汪上了泪:“二位长官还是看看吧!这是......是为咱新二十二军留下的文告。”
杨皖育不相信,挤到白云森身边看。
果然,那是份《泣告全城各界民众书》。老师爷似乎拿出了一生考科举的看家本领,临终还做出了一篇绝好的文章,文章用笔不凡,一开头就气势磅礴地纵论天下大势,历数新二十二军抗日的光荣,而后,笔锋一转,谈到了艰难的陵城之役,谈到了新二十二军和陵城父老兄弟的骨肉之情,随之泣曰:“身为华夏民族正义之师,降则大辱,虽生犹死;战则古城遭殃,生灵涂炭。新二十二军为求两全只得泣别父老,易地而战。”文告
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写了几行蝇头小楷,那才是他简短的遗言,遗言说,他跟随军长半生,得其知遇之恩,未能报答,如今,也随军长去了。他既然不能救陵城二十二万生灵于水火倒悬,只得留下这一纸文告,对新二十二军的后继者或许有用。
白云森和杨皖育都默然了。
半晌,白云森才感叹道:“一个尽职尽忠的慕僚!”
杨皖育刚点了下头,旋即又摇起了脑袋:“幕僚的时代毕竟他妈的结束了!”
白云森把文告重新叠起来:“也是。军长糊涂,姜师爷也糊涂。”
周浩脸上挂着泪,大胆地争辩道:“师爷不糊涂!他许是算准了我......我们要杀他,才......”
白云森没作声,心头却恍惚骤然掠过一阵阴风,直觉着浑身发冷。不错,老师爷是明白人,也算是个正派的好人,死也死得干净,不拖累别人。这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也许他就做不到。
拍了拍手里的文告,他转脸对杨皖育道:“我看,这文告还有用,咱们不能拍拍屁股就走,至少得和‘金汤’里的父老兄弟打个招呼嘛!”
“是该这样!”
白云森将文告上老师爷的简短遗言用刀子裁下来,把文告还给了周浩:“去,派人送到《新新日报》馆,让他们在报上登一下!”
周浩抹掉脸上的泪,应了一声,拿着文告跑步出去了。
八点多钟,在手枪营的护卫下,军部撤离了小白楼,矿业学院的学生们赶到小白楼时,小白楼已空无一人了,只有二楼和三楼的几个大房间里飘飞着文件的灰烬和丝丝缕缕青烟。没多久,城东城西同时响起了枪炮声,突围战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