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者愿意示以随和亲近的形象,底下的人自然高兴应着。这一批世家子,不管平日里如何放荡不羁桀骜不驯,涉及个人前途家族利益,头颅该低就低。
天之骄子不可多得,而他们之中,只能有一个天之骄子。
人皆有七情六欲,发脾气很正常,从不发脾气才叫人胆战心惊呢。天之骄子不高兴时,怎么办?自然是哄着他高兴。
遗憾的是,这位不需要人哄,一场称不上代价的行猎,就已让这位殿下恢复冷静自持的风度。
无可挑剔的俊美长相,配上如沐春风的笑意,几乎不必费心,就能娴熟地让所有人安心听命。
然而在这游刃有余的表象下,汹涌的暴躁涨满胸腔,他手里的缰绳越握越紧,掌心勒出近似血痕的红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骏马华服,这之后每隔两三日便要来这林中走上一趟。直到泰山封禅的事准备得差不多了,班哥快马加鞭回长安,泰山山林周围的生灵们才得以解救。
班哥回来悄无声息,宝鸾毫不知情。此刻她正在公主府,和齐无错赏花看画。
花是安郡王府送来的,算得上是奇珍异宝,相比而言,送来的画像就有些寻常了。唯一可取之处是画中人栩栩如生,倒有几分名家风范。
“他倒懂得做样子。”齐无错不满地拨弄花瓣,一手将画像捧起来看,纳闷:“这个病秧子不会是想假戏真做?痴人做梦!不过嘛,这画得还挺好看。”
宝鸾指着画中人道:“他画的是我能不好看吗?”
齐无错撇撇嘴,说:“如今旨意也下来了,嫁娶的行头几年前就备好了,只差择个日子,便能成事。”
宝鸾笑着说:“未婚夫有过三个,丈夫还是头一个。”
齐无错翻白眼,重重地哼一声,嘟嚷:“病入膏肓快要入土的人,算什么丈夫,择的日子远一点,说不定连成亲都撑不到。”宝鸾说:“所以才要尽快成亲,好让我做寡妇。”
正说着话,忽然轰隆一声,花园里堆砌的山石倒下好大一块。她定晴一看,数月未见的班哥气势汹汹而来。
糟糕!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宝鸾下意识拉过齐无错就要跑,齐无错先行牵住了她的手。他没有看到山石后面走出的班哥,以为是地震,大喊:“地龙翻身,小善我们得去空地才行。”
齐无错关心则乱,心思全放在如何保全宝鸾身上,竟连班哥已经走到身后都不知道。
班哥面色冷戾,眼神如刀,掠过齐无错的后背,停留在两人紧牵的手。
自他出现在视野之中的那刻起,宝鸾就一眨不眨地观察他。见他抬眉,心弦更是紧绷到了极点。“齐无错,快跑。”她小声又快速地对齐无错说,“他回来了。”
齐无错不解其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抓着她的手仍不放开,见她停留在原地迟迟不动身,急得不行,恨不能一把抱起她就跑:“小善你傻啦,这种时候还不快逃命,发呆做什么!”
眼见班哥越来越近,手里一把锃亮的宝剑,锋芒毕露,好似要饮血。宝鸾急得快哭,不停推齐无错:“你快逃命啊!”
齐无错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班哥的存在。大惊失色。但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宝鸾。
“小善你快走,我拦着他!”
这种时候他还只顾着她,实在叫人感动。宝鸾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攘他往前:“他不会对我怎样,但他可能会杀了你。你快走,我求求你。”
见他还是不肯走,立马掉眼泪:“你留下作甚呢,你不走,我再也不见你!”
齐无错不怕死,可他最怕宝鸾含泪的眼睛。但凡她恳求之事,他几乎无法抗拒。依从本能,他远远地跑开,翻上墙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才咬牙离去。
班哥要追,宝鸾一把抱住。她紧紧箍着他的腰,全部的力气用来阻拦他追人。
“他已经跑掉了,你停下。”她挂在他身上,被带动着往前踉跄几步,气喘吁吁。
班哥低眸看。她云鬓散乱,步摇微颤,脸上泪光点点,惊恐又担忧地望着他。
“收起剑,好不好?”
他一动不动,身体硬如铁。但眼睛已经不再似刀凌厉。
她再接再厉,水葡萄似的眼儿柔情款款,企图用温柔迷醉他,小脸贴着他的心口蹭了蹭。
班哥手蓦地一松,长剑滑落跌地。
他两手揽她肩,将她从怀中捞出,狠狠瞪着她,恨不得咬上两口。
宝鸾被瞪得心都要跳出来,只好先发制人,踮脚扑上去轻轻一吻。
亲完了舔舔嘴角,羞答答假惺惺,明知故问:“怎么一回来就臭着脸,见着我不高兴么?”大言不惭,“亏我每日都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