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没有理由再留下来。皇后要做的事,注定不会成功。她心狠,仍不如那个小崽子狠。
长安的天翻过来,他定要靠小善接济周全,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没地给她添麻烦。
不如走了好。远远地走开,去看她看过的风景。
飞身上马,齐无错咬咬牙,扬鞭而去。
宝鸾踉跄着往前,告诉自己不要哭,挤出一个带泪的笑,朝齐无错策马离去的背影挥手。
———齐无错,后会有期,长命百岁。
太上皇死后第五天。才饭含九贝行小敛,又三日,行大敛。
大敛后钟鼓一万声,丧钟响彻长安后,方能成服。成服之时,圣人才得知,从小敛到大敛期间三日,皇后和李云霄做了什么。
他早有猜想,但拒绝相信。
多年的相依为命患难与共,圣人始终坚信自己和皇后亲如一体。他不信她会撇下他选择别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他们两个的女儿。
她选择扶持女儿,此事因此更加荒唐滑稽。
启殡往陵地出发之前,班哥又一次对圣人说:“您的妻子和女儿已经疯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必我说,阿耶心中有数。”
太上皇仙逝当天,班哥就将圣人软禁了起来,皇后不在宫中,未能一并囚禁。所以当他将皇后和李云霄的举动告知圣人时,圣人第一反应是班哥在撒谎。
皇后怎么可能对他不管不顾,她暗中召集兵马定是为了从班哥这个不孝子手中救他出去。
当太上皇的棺椁和送殡车马浩浩荡荡驶向陵地时,圣人坐于玉辂车中,扑面而来的风是腥浓血味,耳畔而入的声是兵刃相接。
他大喊:“是朕!是朕在车里!”
喊到嘶哑,也没有人理会。
不多时,甲胄刀剑声消失。这场争斗,本就实力悬殊,赢家早已内定,做戏一场,请君入瓮罢了。
混乱中死了一些送葬的大臣和宗室,虽然一路上不太平,但棺椁最终还是顺利抵达殡宫。
殡宫内,圣人颓衰沮丧,班哥手执哀仗,站在天子才能站的地方,哀仗指向圣人点了点,姿态强势,毫无父子间的温情。
“阿耶。”他有些不耐烦,喊一声“阿耶”都嫌多,“儿子不希望太极宫入主第二个太上皇。”
圣人从失神落魄中惊醒,一个激灵,看恶鬼般看向班哥:“你要弑父?”
班哥无语,目光扫量圣人,对这个男人能生出自己这样一个儿子表示怀疑。
软弱无能,瞻前顾后,好事不成,坏事半就——彻头彻尾一个废物。
此废物一生最大的成就,第一件:靠运气当了天子,第二件:让赵妃怀孕。
“阿耶怎能如此想我?真是伤透儿的心。”班哥仪态雍容,漂亮英俊的脸蛋干净两行泪——刚才做戏时用蒜瓣熏出来的泪。
他上前两步,圣人后退两步。班哥笑了笑,一把擒住圣人胳膊,居高临下:“阿耶,躲什么?我是您儿,难道还怕我害了你不成?”
语气一转,吊儿郎当:“要害也得先害我那几个兄长才是,我还等着您主动退位让贤呢,怎会害您?”
圣人声音不自觉颤抖:“你做了什么?”
班哥啧一声,侧目睨之:“还没来得及做。”只做了一点点而已。
他已让他们喝下绝嗣药。
哦对了,那药也赏了李云霄一份。谁让她比她的哥哥们更胡来呢。
真该让小善看看他做的这些善事,永绝后患还不用伤人性命。小善往日里说的仁者向仁,他就是最好的诠释。
圣人退无可退,心灰意冷。
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一条。当年他逼死太子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另一个儿子逼上绝路。
报应,这一切都是报应。
“你是先皇钦点的储君,无需朕再传位于你,朕即刻写下退位诏书,只要你答应朕一件事。”他一字一字,恳求道:“朕要你保全皇后性命,给她一个容身之处,锦衣玉食,一如往昔。”
班哥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好像没了活路只能舍身取义。
心中毫无波动,反而觉得好笑。
这一个个的,为什么都要他发誓?好像一句誓言就能牵制他似的。
誓言真有用的话,人人都能成佛啦。
——连李家遵守对百里氏的誓言,也是迫于百里氏祖上积累的势力。
嘴皮子上下一动,谁信谁天真。良心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输家有什么资格命令赢家?
“好,我发誓,此事过后,娘娘性命无虞衣食无忧,之前种种,一笔勾销。”
动动嘴皮子的事而已,有便宜当然得占。
他没功夫再同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货周旋下去,更重要的事等着他———
他的乖小善,等得很辛苦。
不要急,他马上让她做皇后。
啊对了,还有件小事要做。班哥拿到退位诏书,随便指个人吩咐下去:“去把崔府抄了,崔家一干人等,打入大牢,以谋逆罪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