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看菜单。
“刚才手太脏了。”沈渊说。
言忱忽然轻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是应该好好洗一下。”
他们点了三个菜。
服务员走后,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刚才在酒吧里发生的事情太不愉快,言忱从出了酒吧情绪就很低,沈渊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他不怎么会干这种安慰人的事。
这会儿给言忱倒了杯水,言忱捧着杯子就低下头发呆。
沉默是她的常态,但这会儿的沉默怎么看都带着悲伤。
尤其沈渊听到了徐展说的话。
在他去酒吧之前,刚重新加上微信不久的于清游给他发了条视频过来,是录制的言忱和徐展。
视频里的言忱刚好打了徐展一巴掌,沈渊自然也听到了后边的那三个字——杀人犯。
言忱应当很讨厌这三个字。
或许没人不讨厌。
沈渊给她夹菜,言忱照常吃,但等碗里堆成小山以后她抬头看向沈渊,眼带笑意,但这笑很勉强,“你喂猪啊?”
“辱猪了。”沈渊说:“你这点儿饭量,猪家族不会认你的。”
言忱:“……”
她无奈摇头,然后继续安静地吃。
一顿饭平静地吃完,沈渊结账后两人去街边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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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北城,一阵阵吹过的晚风里都带着热[lang]。
言忱晚上吃得有些多,这会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平常两人散步的时候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有时言忱会问沈渊医院里的事儿,这段时间里问得最多的就是葛大爷,她时不时就催葛大爷快点好,早点出院。
沈渊还会给她科普一下人身体的构造,言忱最容易混淆胃和阑尾的位置,得益于沈渊的科普,她这会儿已经能清楚辨认。
沈渊有时也会问言忱酒吧里的事儿,言忱不擅长讲故事,但也勉强能讲,反正走在路上时很少这么沉默,沉默到沈渊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
在路上走了会儿,言忱打车回家。
两人坐在车里,沈渊拉过她的手,一根根轻轻捏过她的手指,言忱却没什么反应。
言忱上车前就把车窗摁下来一些,此刻带着燥热的晚风吹过眼角眉梢,途径发梢,她看着窗外发呆。
北城的夜晚灯火璀璨,各[se]灯光映照在地面,衬的白[ri]里不好看的建筑也笼上了朦胧[se]彩,像极了在雾里看花。
言忱闭了闭眼,她习惯[xing]地侧过头,靠近车窗的方向。
结果几秒后沈渊凑了过来。
言忱:“……”
她偏过头看向沈渊,车里没开灯,只有一点儿从外边映进来的微弱光亮。
借着这光亮,言忱刚好能看清沈渊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言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怎么了?”
一出声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又涩又哑,活像是刚哭过一样。
但言忱没有哭,她只是很悲伤,也很无力。
就是提不起情绪做任何事的无力。
不太想说话,也不想做事,只想安安静静地发呆。
“没怎么。”沈渊又靠近她一点点,下巴快要搭在她肩膀,“就是我女朋友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言忱抿唇。
她侧过脸看向窗外,两分钟后忽然转了话题,“你跟徐展这是第二次打架了吧?不对,不能叫打架,是你单方面的碾压。”
言忱不想让沈渊担心,这话还是笑着说得,但那笑不达眼底,看上去很凄凉。同时,她不想提起那些事,所以在沉默了很久之后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来转移话题。
沈渊只盯着她看。
良久之后,忽然叹气,他的手再次探向言忱的脖颈处,轻轻摁她的脑袋,然后将她环进自己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膀。
“阿忱。”沈渊温声说:“你可以依赖我、相信我。”
言忱的身体僵硬了几秒,然后慢慢放松。
她的手臂缓缓环住沈渊的腰,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一滴眼泪掉在他的腿上,滚烫灼热。
言忱低声喊他:“沈渊。”
“嗯?”
燥热的晚风驶过一片树林,变得温和。
许久,言忱哽着声音说:“还好你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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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回家时言忱的情绪总算好了许多。
沈渊在楼下抱了她一会儿才让她离开,而且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要是难过就给我打电话。”
“嗯。”言忱答应。
沈渊得寸进尺,“或者我留下来陪你?”
言忱:“……”
她毫不留情关了门。
回去以后接近凌晨,言忱躺在床上放空了会儿才去洗漱。
仍旧是提不起什么心力来的。
她太多年没听到那三个字了。
尽管以前也没听过太久,她爸去世不久,她就跟唐宛如离开了北望市,去了一个谁都不认识她们的地方。
但只要想到那几天,她仍旧会做噩梦。
好像她身上就被贴上了杀人犯的标签,怎么都撕不掉。
言忱牙刷到一半,忽然把漱[kou]水全都吐了出去,牙刷也掉在了洗漱池里。
她的情绪并不由她控制。
此刻反正很想放声大哭,但她哭不出来。
几分钟后,她重新捡起洗漱池里的牙刷,把它放在源源不断的水流下冲刷,清澈的水流经她的手指,把她的左手冲刷干净。
言忱抿唇,几秒后继续刷牙。
洗漱以后回到房间关了灯,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bi]着自己闭上眼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微震。
言忱打开手机,已经是凌晨1:13。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近一个小时,仍旧没有睡意,而且情绪有点烦躁。
消息是陆平风发来的。
【阿忱,你明天有空吗?回趟家吧。】
许是平时顾忌着继父和已经成年的继女这层关系,陆平风很少给言忱发消息。
就算发也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给发个红包,他不会在微信上多说些什么,给足了言忱自由空间。
这会儿突然给她发消息,言忱想都没想就回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来。
陆平风神[se]憔悴,背景是一片白,言忱立刻皱眉,“你在医院?”
“是。”陆平风比她之前回去时看到得要更沧桑,甚至眼睛都红着,“阿忱,你妈妈明天要手术了,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回来看看她。”
“手术?”言忱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儿。
陆平风这才在电话里细细给她[jiao]代了始末。
原来她上次回家的时候唐宛如就已经查出了癌症,但怕她担心就强颜欢笑,等她离开以后才住的院。
唐宛如一直不让陆平风跟言忱说,怕自己成为言忱的负担。
还说她知道言忱不喜欢回南宜,她不想让言忱做不喜欢的事儿,当初那些事情让言忱一个人圈扛下来已经很对不起言忱了,这会儿不过是个小手术,她肯定也没事,不必告诉言忱。
但这几天唐宛如愈发疼了,疼得刚刚才睡下。
陆平风考虑许久还是给言忱发了消息。
言忱闻言立马起来,“几点做手术?”
“明天上午十点。”
“我回去。”言忱有些慌乱,“陆叔叔,您照顾好我妈,谢谢。”
“你怎么回来?”陆平风问。
“飞机。”言忱说:“我记得有一趟航班是凌晨5:20的。”
“太晚了。”陆平风说:“我让你哥跟你一起回。”
言忱:“哦。”
挂断电话以后言忱就开始收拾东西,几分钟后陆斯越给她发来了机票信息,让她2点40在楼下等。
早上五点多的飞机就意味着要在4点以前到达机场。
言忱应了声好。
长夜漫漫,再也睡不着。
言忱房间里的灯亮到了两点半,她摁着眉心,长叹一[kou]气。
生活呐,总是不让她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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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忱落地南宜后收到了沈渊的微信。
【醋[jing]:大清早的,去哪儿了?】
她刚要回,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医院门[kou],她急忙收起手机下车。
南宜市医院很大,她以前也没来过,幸好有陆斯越带着,在九点到了唐宛如的病房。
不过一月没见,唐宛如瘦了许多。
言忱站在病房门[kou],犹豫良久才走进去,唐宛如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她伸手握住言忱的手,“我让他不要说得,你还是知道了。”
言忱伸手揩掉她的眼泪,低声说:“以后这种事不要瞒我,可以吗?”
她跟唐宛如的反应天差地别。
唐宛如的眼泪止也止不住,言忱却一滴眼泪没掉。
她俯身抱了抱唐宛如,“你要挺着,从手术室里好好出来。”
“会的,不过是个小手术而已。”
言忱在她耳边说:“你要好好活着。”
唐宛如泪眼婆娑地看向言忱,“不会的,妈妈一定能挺过去。”
她伸手摸了摸言忱的脑袋,平常在外面全是刺的言忱此刻温顺地不像话,她亲了亲唐宛如的手背,那双保养得当的手背上全是针孔。
言忱轻轻亲她那些受伤的地方,然后低声和她说:“你不可以死,因为你一死,我就成孤儿了。”
唐宛如泪如雨下,“妈妈不会死的,我怎么舍得让我家阿忱成孤儿?”
“我家这么好的阿忱,怎么可能成孤儿?”
言忱侧过脸掉下一滴泪。
——你最好说话算话。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早上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