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忱再次拒绝贺雨眠后心情有些低落。
晚上找曲谱刚好在[chou]屉里翻到了之前贺雨眠给她的那张报名表, 她心念一动在网上搜索了一下。
导师不仅有贺雨眠,还有几位她很喜欢的音乐人,已经爆出来要参加的制作人阵容也很豪华, 一看就是现象级综艺。
这不仅捧歌,还捧人。
贺雨眠说得对, 如果不是好机会, 他不会三番五次劝言忱。
他向来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所以相处起来会让人舒服, 而朋友之间如果缺失了分寸, 再好的朋友都留不住。
可这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一次又一次越界, 无非就是想帮言忱实现梦想,他在惜才。
言忱低头看了许久, 报名表上的内容很简单,十分钟就能填好这张表, 但这张表之后可能带来的结果, 她承受不起。
良久, 她又把那张表放回[chou]屉,轻叹了[kou]气。
就这样吧。
别再动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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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忱没再想起这件事。
她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两点一线,在酒吧和家之间徘徊,偶尔和唐宛如打个视频电话, 询问一下病情,幸好唐宛如恢复得还不错,这算是安了心。
北城转凉是从秋雨开始的。
一场雨落下来, 空气里都带着寒意,言忱这天出去时换上了长袖长裤,难得背上了吉他。
下着雨的商业街有几分寂寥。
她原本是打车到酒吧门[kou]的, 但司机师傅临时有事,客气地问她能不能自己走过去。
言忱看着也没几步,打着伞下了车。
这条路她已经走过很多次,这会儿还没到天黑的时候,但因着下雨,天[se]昏暗,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蓝夜酒吧的招牌已经提前亮起,在雾蒙蒙的大雨之中颇具美感。
只是酒吧门[kou]站着两人,一男一女,两人拉拉扯扯,女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人却硬要拉着她离开酒吧。
酒吧门[kou]常有这种事。
要么是父母来捉孩子,要么是猥/琐老男人哄骗小姑娘。
这状态看上去像前者。
言忱戴上卫衣帽子,看了眼表,距离开演的时间还早,干脆站在不远处等着,等他们吵完再过去。
男人大概50多岁,穿一件黑[se]的皮夹克,手紧紧拉着女孩儿的手腕,看上去力气很大,几乎是拖着女孩儿往前走,女孩儿却蹲下,利用地面的摩擦力要留下。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伞也扔在了一边,大雨无情地落在他们身上。
过了许久,男人气得跺脚,听声音带着哭腔,“你到底要咋样嘛?”
他说话时带着[kou]音,听起来也是急到不行。
“我想跟他在一起嘛。”看上去20岁左右的女孩儿蹲在地上,声音嘶哑,“你咋就不能同意嘞?我妈都同意咯,你非得[bi]死我吗?”
“不跟他在一起你会死吗?”男人气得指着女孩儿说:“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都这么大了,连选择喜欢的人自由都没有,那你不如不要生我啊。”女孩儿喊得声嘶力竭,“我说了我喜欢他,你就不能尊重我的选择吗?”
“我倒是想尊重你。”男人指着那块正在隐隐发着蓝光的酒吧牌匾说:“一个在酒吧工作,昼伏夜出,初中学历的男人,你要怎么跟他过一辈子?”
“酒吧工作怎么了?难道酒吧工作就不是人了吗?他对我好,我就是想跟他过一辈子,他在酒吧工作,不偷不抢,怎么就不行了?”
男人盯着女孩儿沉默许久,最后气得一跺脚:“这职业就不光鲜。”
“怎么不光鲜了?”女孩儿解释道:“这里是清吧,又不是违法生意,凭自己努力赚钱。爸,你这是职业歧视!”
“我不管什么歧视。”男人烦了,“总之就是不能跟他在一起。”
“你要是跟他在一起,我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
言忱本不想听,但奈何他们吵得声音太大,她戴着卫衣帽子也听得清楚。
她靠边站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女孩儿的眼睛都哭肿了。
女孩儿不停在哭诉她爸不讲道理,胡搅蛮缠,周围不断有人路过,围观的人也逐渐增多,女孩儿气得打了辆车离开。
男人一个人站在原地,整个人湿漉漉地,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言忱的伞面上落下缠绵的雨线,不久后男人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等到酒吧门[kou]人少以后,她才不疾不徐往酒吧里走。
酒吧里没人,灯还暗着。
言忱去休息室放了东西就往卫生间走,那对父女的对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转。
这场景跟很多年前叠合了起来。
那年她站在沈渊家门外,他家的门都没关,明亮的家里,两个人的身影被无限缩小,沈渊跟他爸就是这么针锋相对吵架的。
那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沈渊那么气急败坏。
他声音都快喊劈了,他爸也是,父子两个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是对的,而证明方法就是看谁喊得声音大。
生怕别人听不见。
她那天晚上在门[kou]听了很久,然后在大雪之中离开。
一直都以为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桥段,但现实却会频繁出现。
针锋相对的父子、声嘶力竭的父女。
言忱站在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之后就一直任由水流着。
水冲刷过她的手指,手心温度越来越凉,等到心静一些才关掉水,但耳边仍有声音传来,不是上水的声音,也不是水龙头,更像是压抑着的哭声。
言忱闭上眼睛更仔细听,很轻易就判断出哭声的来源。
她走出卫生间 ,在经过男洗手间时确定了哭的人。
是酒吧的调酒师阿哲。
阿哲长得还不错,[xing]子内敛,平常不管谁和他开玩笑,他都是笑笑,露出很可爱的酒窝。
言忱时常去吧台那儿讨杯酒喝,他给调的都是低浓度的果酒,味道很好。
联想了一下刚才酒吧门[kou]那对父女的话,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好像撞破了同事的小秘密?
在她犹豫离开还是留下聊聊时,阿哲已经从里边出来。
他哭过以后眼睛很红,连鼻子都是红的,哪怕洗了把脸,仍旧难掩憔悴,看见言忱时一愣,嘴巴张了张,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虽然在一起共事了一个多月,两人却没那么[shu]。
最多也就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关系。
阿哲看着言忱,忽然又流了眼泪下来,自己却没察觉,言忱抿唇,从兜里拿出张纸巾递过去。
阿哲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他立马回过头擦眼泪,随后才拿了言忱的纸。等他深呼吸几[kou]调整好状态以后才跟言忱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没事。”言忱摇摇头。
她把那包纸巾都给了阿哲,原本想和他聊聊的,但现在看来不适合聊,递完纸巾以后她就双手[cha]兜往外走,但没走几步,阿哲忽然喊她,“一起[chou]根烟吗?”
言忱:“……”
她回头看到阿哲的眼里满是悲伤和失落,点了点头,“行。”
酒吧的二楼有阳台,他们上了二楼阳台。
烟是阿哲给的,劲儿还挺大。
言忱站在阳台上,吸了半支烟以后才问:“要聊会吗?”
阿哲抿唇:“聊什么?”
言忱深呼吸了一[kou],吐出[kou]烟雾,盯着灰蒙蒙的天说:“都行。”
“你在门[kou]看到他们了吧。”阿哲[chou]烟的姿势并不[shu]练,“就那对父女,女孩儿以前来过咱们酒吧。”
言忱对酒吧里的客人印象都不深,所以摇了摇头,“不记得。但我刚刚看到了他们,吵得挺凶。”
阿哲一时无话。
“那是你女朋友?”言忱问。
阿哲点头又摇头,“现在不是了 。”
“这就分了?”言忱勾着唇笑,“你们这爱情也不太坚定啊。”
“再坚定的爱情也禁不住她父母这么反对。”阿哲苦笑道:“我跟她在一起两年,她是本科毕业,银行工作,家里条件好,又是独生女,她爸妈不会同意我和她在一起的。”
“那你就不再努力试试了吗?”
阿哲看向言忱,“怕是试过了才知道,生活没有最绝望只有更绝望吧。”
言忱扭头看他,和他的目光对了个猝不及防,错愕了几秒才笑道:“是啊,试过了就知道,命运就这么可怕。”
她体验过,她知道。
阿哲某些想法和她不谋而合。
“酒吧里工作对大人来说就这么难以接受吗?”言忱问。
“对一些守旧的人来说是这样。”阿哲说:“她爸爸当了一辈子老师,一直都觉得酒吧是不正经的工作,哪怕是工地搬砖都比这工作正经。”
“那驻唱应该也是了。”言忱笑笑,笑里带着几分苦涩。
阿哲没回答。
其实谁都解决不了谁的问题。
阿哲跟言忱聊了会儿,基本上他跟女朋友之间那点儿事,言忱都知道了。
聊完以后一看时间,到了该营业的时间,阿哲吸了吸鼻子说:“谢谢你今天当我的垃圾桶,听我吐苦水 。”
“没事。”言忱从兜里摸烟,但发现兜里没有,上次被沈渊发现她[chou]烟,气得咬了她一[kou],还收走了她的烟,之后就一直没买过。
阿哲要下楼,临走前言忱喊他,“能再给我支烟吗?”
阿哲闻言一怔 ,他把烟盒和打火机都递过去。
言忱一把手接过,“谢了。”
“没事。”阿哲看她一如既往冷着张脸,眼里也没什么温度,像是有什么心事,犹豫了几秒还是开[kou],“你要是有心事的话也可以找我聊聊,虽然我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但有些事说出来还是好一些。”
言忱点头,“知道了。”
但也仅此一句,她并未放在心上。
好歹也相处了一个多月,阿哲对她的[xing]格也算了解一点,知道她这样就是不会说的意思,无奈摇头。
他离开阳台时说:“你一会儿还唱歌,少[chou]一支。”
言忱又是那敷衍的态度,“知道了。”
阿哲离开,走了几步时回头,发现言忱正在侧着脸点烟。
那支烟被她咬在嘴里,她侧过脸一手拢着烟,一手摁打火机,火光短暂地照亮了她的脸,她吸了一[kou]后吐出烟雾,那雾就在她脸周散成一团。
而她整个人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