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谢玉弓封王之后都没有回去看看。
尚书府的恭贺礼也是派人送来的,工部尚书现在也不敢跟白榆他们来往。
毕竟他是太子的人,本该敌视白榆他们,却又……怕遭受报复,这才勉强送来恭贺礼。
白榆也觉得那些人毕竟不是她的亲人,没有继续往来的必要,只是又让桃花和柳枝给王姨娘送去了一些银子。
谢玉弓对此疑惑了一番:“怎地将娄代赶走,又将桃花也遣回去了?”
白榆的理由滴水不漏:“西岭路途遥远,娄娘有亲眷在惠都,很是挂念,一个月总要去个四五次,若当真跟我去了西岭,恐怕今生再无探亲的可能了。”
“她照顾我半生,无儿无女,那亲眷家的子侄很讨喜,她帮着看顾正解忧闷。”
“我给她足够颐养天年的钱了,都存在钱庄里面,按月支取不能提前。”
“想得很周到。”
谢玉弓说。
这样一来娄代便算是只活金鸡,不会被她那些亲眷厌弃了。
“桃花和柳枝被我遣去照顾王姨娘了,我想带她,但她离不得我爹,我也在钱庄给她留了每月可支取的钱财。”
白榆说得有理有据,也不只是说了,是当真这样做了。
因此谢玉弓未有任何的怀疑。
尤其是白榆最后还说了一句:“我有你就够了。”
谢玉弓当即圈抱住白榆,亲吻她的额头,桀骜道:“你有我,便是有一切。”
送行之人只是些场面上过得去的,当真和谢玉弓有所勾连利益相关的,反倒需要避嫌。
因此到了城门口,反倒是没什么人了。
马车停在城门口,谢玉弓派人去买些吃食零嘴,白榆推开车窗,看向恢弘矗立的城墙,看向城中林立繁华的商铺,那种黄体侥幸没破后又悄悄爬出来的惆
怅,再度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片刻后她僵着脸关上车门,深觉自己有病。
可是她侧头看着盘膝在马车之中闭目品茶,实则在推演计划的谢玉弓,突然有些迷茫。
她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就是在和谢玉弓打交道。
为了活命,整日脑子里转的,眼里看的,心里想的,梦中梦的都是他。
离了他……她就像是一脚踩空,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谢玉弓闭目,手中捏着一盏茶,正在沉思之际,突然感觉到自己后脑被勾了下。
而后他脸上的面具失去束缚,便陡然落了下来。
谢玉弓猛地睁眼,快速放下茶盏接住面具,按回去后侧头看白榆:“做什么?”
白榆靠在马车上看着谢玉弓说:“想看看你。”
“你最近一直都戴着面具,我好久没看你了。”
谢玉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随时随地都会戴着面具,连睡觉也不摘下。
白榆要伸手揭开,谢玉弓却拦住了她的手,笑着说:“罢了,等会儿有人要过来说话,我怕吓着人。”
白榆抬手落了空,片刻后放下手,低头靠着马车边上闭上了眼睛。
谢玉弓快速把面具的系带系好。
又用余光看向了白榆。
他不在乎吓到旁人,但是他怕吓到他的恭王妃。
谢玉弓又不傻,他识破了白榆的谎言之后,再推算从前她的举止行为,自然知道她从不怎么看他受伤的面颊。
仅有的一次亲吻,是她那夜和太子“私会”
之后。
那时候回想起来她能甩脱他的死士,定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为了迷惑他才会胡乱亲吻,她是害怕的。
很快买东西的人回来了,出了城门后,果真有马车朝着他们行驶而来。
白榆正闭目推算她自己的计划,就听马车外的侍从说:“王爷,安顺王的马车拦了路。”
谢玉弓说道:“让他过来吧。”
白榆睁开眼的时候,谢玉弓和她悄声快速说:“安顺王是十皇子,贤妃的另一个儿子。”
“就是那个短命的十二皇子的哥哥。”
“今次他随我们一道去西岭。”
谢玉弓说完,马车车帘被侍从掀开。
此次借着谢玉弓被封王的由头,所有已经成年的皇子都被封了王。
不过亲王只有谢玉弓一个,有封地的也只有谢玉弓一个。
其他的皇子们都在皇城之中的贵女们择选适龄女子做正妃。
而后先开府成婚,有了子嗣才会赐封地。
安和帝轻薄如纸,在这件事上却像只老母鸡,总是致力于把自己的皇儿圈在身边久一些。
十皇子谢玉竹,才刚过十六,被封了安顺郡王,并无封地。
此番之所以要下西岭,是谢玉弓费了一些力气威逼利诱了贤妃娘家的一位哥哥,要他为贤妃出谋划策。
让才死了个
儿子,在皇帝心中举足轻重的贤妃,亲手把这个十皇子推到谢玉弓身边。
帮着谢玉弓去西岭查案的。
实则是谢玉弓弄到身边的一个“肉票”
罢了。
谢玉弓在博运河上为自己设了一个“生死局”
,也是引动太子和皇后彻底和皇帝“动手”
的最佳契机。
只不过谢玉弓在君王心中分量如羽,自然要拉一个有分量的做垫背,才能确保计划顺利进行。
且看他“安顺”
两个字的封号,便知他在安和帝心中的,只求“平安顺遂”
的祈愿了。
谢玉竹人如其名,玉竹挺拔,面若雕画。
只不过整个人的气质有些阴郁,和他那桀骜跋扈的十二皇弟截然相反。
站在那里“人气儿”
稀薄,像个真的玉雕摆件。
他躬身拱手,开口声如玉泉,却音调平平道:“九哥。”
谢玉弓对着他点了点头,他又转身,眼也不抬地对着白榆的方向道:“九嫂。”
白榆听到这一声称呼,是真的挑了下眉。
谢玉弓的那些皇兄皇弟的,没一张好饼,本来剧情里太子光风霁月,但是白榆实地一看,也不过自己手不染脏罢了。
因此这些人对几度起伏大落的谢玉弓,全无恭敬,更无亲热之意。
白榆这些天碰到过其他的皇子,都冷淡地称呼谢玉弓为恭王。
这十皇子竟是叫“九哥”
还不忘她这个“九嫂”
。
谢玉弓却无甚触动,让人把街面上买的一些食物分给了谢玉竹一些,然后就让他回自己的马车了。
车帘放下,白榆看向谢玉弓求解。
谢玉弓道:“他是自小唯一一个叫我九哥的。”
白榆还以为总算有个人对谢玉弓施过善意,心想着为何剧情里面没听说被谢玉弓放过?
谢玉弓便说:“他帮他当初差点淹死我的弟弟扭曲黑白的时候,也叫我九哥。”
白榆:“……”
好吧,这也不是一张好饼。
“他去西岭做什么?抢你功劳?”
白榆皱眉问。
谢玉弓本想顺势说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但是见白榆如此关心他的事情,心里又涌上了那种被人护着的酸软。
他眼珠转了转,将自己的计划换了一种方式说。
他说:“此去西岭,按照夫人你的计策,我要给太子扣上一大堆的罪名。
太子一定会竭尽全力地追杀我。”
谢玉弓装着忧虑道:“安和帝喜欢的几个皇子里面,死了十二皇子,他就是最受宠的。”
“我拉他过来做我的保命符,好让安和帝不敢在危急的情况下放弃我。”
“怎么办,”
谢玉弓凑近白榆说,“我的智囊王妃,你可有办法保我性命?”
马车快速行驶,白榆被颠得头顶珠翠摇晃。
她知道谢玉弓揭露了一些朝臣的“罪行”
,菜市口染红了护城河。
但是她不知道皇城之中这些日子因为“西岭一案”
死人如同
下饺子(),否则她立刻就能猜出谢玉弓的计划。
反倒是谢玉弓这样说8()8[(),白榆不解道:“太子怎么可能追杀你?”
“他现在按兵不动沉住气才是唯一的优选。”
“若是你当真给他扣了一大堆的罪名,他表现得八风不动,才能取得安和帝的信任,也好反口咬你诬陷,怎么会……难道是皇后?”
“不对,皇后更不敢妄动。
如今孙家必然人人自危,不敢出错给被禁足的太子惹麻烦。”
谢玉弓突然伸手弹了一下白榆的脑门。
“好聪明的恭王妃。”
“你幸亏不是旁人的妃子,否则我第一件事便是杀你。”
谢玉弓满眼激赏。
白榆因为他眼中的认真,和一句“第一个杀你”
,心肝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谢玉弓却又倾身亲吻她的鼻尖,和盘托出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白榆听后久久未言。
再度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道:“恭王大才,此计精妙绝伦。”
他不愧是大反派,他没有如剧情之中一样身陷囹圄,如同被人提前斩断足链的凶兽,不会再如剧情之中蛰伏多年隐忍待发,而是径直冲天而起。
此计必让太子和君王的嫌隙如天堑,再无可弥合的可能。
他谢玉弓是夺主角光环的灭世之皇……何需她一个天外来客保护筹谋?
不过谢玉弓的计策竟和白榆有些地方“不谋而合”
,地点都选在了博运河上。
不同的是谢玉弓是“真龙”
,要借着博运河一飞冲天翻云覆雨。
而白榆是真“虫”
,需借着博运河遁水而逃,永不回头。
马车一路急奔,未曾有片刻停歇。
官道两旁树木葱郁,自眼底飞掠而去,摇曳的树影是挽留不住大势将去的手,也像谎言编造的环境在渐渐皴裂扭曲的前兆。
不知道是不是但凡重大的日子,老天便会有所预警。
午后便是山雨欲来,腥风卷入马车,直灌入人的鼻腔。
当天入夜,他们便快马加鞭抵达了博运河码头。
白榆站在灯火摇曳船只如梭的码头上,看远处晦暗如渊,天幕漆如墨染。
今夜是九月初六。
月牙吝啬地只显出身形,它藏在浓厚的阴云后面,马上便要化巨龙腾云远去了。
终究落不到她这个骗子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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