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正看着匠人处理新采购来的猪尿泡,就听人来报说东方朔来了,说是要找他李长生。
东方朔虽被罢了官,却还留在长安待诏,听到消息找上来也不稀奇。
李长生洗干净手,吩咐众人继续忙自己的事,自己去与东方朔说话。
东方朔瞧见李长生,发现他还是一副极寻常的士打扮,摇着头感慨:“你怎么没有师凭徒贵?”
李长生道:“哪有什么贵不贵的。”
东方朔早习惯了他这个闷性子,也不调侃他了,只说要他请客吃饭。
李长生想到自己让霍善把许多事扣到东方朔头上,便也应下了东方朔的要求,与众人交待一声后就与东方朔出门去了。
主要是和东方朔通个气,叫他以后莫要拆穿霍善的话。
东方朔听后压根没放在心上。
一个小孩能给他扣什么锅?估摸是李长生教了他徒弟一些东西,又不想被人知道是他教的吧。
李长生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喜欢出风头。
相反,东方朔就很喜欢,常年在刘彻面前分享他刚编的传说故事。
东方朔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这才问起霍善认亲始末。
得知他们师徒俩去县里买驴子都能撞上刘彻和卫青,东方朔感慨万千:“时运到了,谁都挡不住啊。”见李长生面有忧色,他又问,“难道都这样了,你还想把他带回乡里去不成?”
李长生道:“我自是愿意让他在冠军侯身边过好日子的,只是这孩子从小便很有主意,他不想留下的话我怕也劝不住他。”
别的小孩可能会乖乖听话,霍善不一样,他真要敢哄骗他留在长安,这小子恐怕会自己走回去。
说实话,李长生到现在都没想出妥当的办法,只能先让霍善多和霍去病等人相处。
兴许相处出感情来了,这孩子自己就不想走了。
东方朔本想笑话他杞人忧天,哪有人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去过苦日子?可瞧见李长生那认真的神色,东方朔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无奈地说道:“要不怎么说傻子总能养出傻子?都怪你从前太惯着那孩子了。”
东方朔这人浪荡得人尽皆知,曾被朋友司马迁调侃为“岁更其妇”,长安城中认得他的人都把他称为“狂人”。
他这样的人是很少与人深交的,像李长生师徒俩这种“傻子”行径更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只是世上若是少了些傻子,他这样的狂人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左右你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既然那孩子是有主意的,你索性跟着他的主意走便是了。你有那么多技艺傍身,真想在长安安家也不是什么难事。”东方朔这么劝道。
李长生沉吟片刻,摇着头说道:“再说吧。”
事实上他观霍去病面相,察觉霍去病明年似有一劫。只可惜他什么技艺都学了点,就是没学到任何化劫之法。他从不靠这个本领吃
饭,
原因也在此:他相面相得很准,
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有什么比你能看出劫难却无力化解更难受的事?
李长生这次在冠军侯府停留这么久,一来是放心不下霍善,二来也是想观察出霍去病那一劫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善才刚认回亲爹,若是明年这爹又没了,对这孩子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考虑,李长生连东方朔也没有讲。
东方朔见好友心事重重,也就专心喝酒吃菜。等到吃饱喝足,他与李长生并肩走在长街之上,忽地指着冠军侯府上方的云气笑道:“看到没有,瞧着似乎与来时不太一样了。”
李长生顺着东方朔所指之处望去,一时也是惊讶不已。两人皆通望气之学,只这么远远看去,李长生便能察觉那寻常人难以发现的变化。
东方朔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兴许你这徒儿本领比你还大。”
李长生点点头,挥别了东方朔,径自赶回冠军侯府。
他想看看霍善在做什么。
霍善倒没干啥出格的事,只是拉着霍光详细描绘了几种自己亲眼所见的寄生虫罢了。
此类寄生虫主要分布在长沙、广陵、吴郡等地,大多都是水网密布之地。按照这个地域特征来推断的话,凡是水泽众多的地区大都有可能出现这类寄生虫病。
霍善还绘声绘色地讲解了这些常见寄生虫病是如何进入人体的,那可真是百仙过海各显神通。
像广陵郡的姜片虫可能还要哄你生吃水生动植物,长沙郡的血吸虫可就不一样啦,它的尾蚴可以直接从皮肤钻进人、牛,猪体内,你在疫水里头洗个手、濯个足,都有可能感染!
霍善现在看到河水都不敢随便去洗手了!
可恶,这些诡计多端的虫子!
一开始,霍光听着只觉头皮发麻,听着听着他便认真起来。
若是当真有这么多人因为寄生虫而得病,那么这《寄生虫图谱》是不是可以献给朝廷?里头提到的一些防治之法,落实下去说不准能叫许多人免受病痛之苦。
霍光知晓霍善身份过了明路以后肯定能得到封赏,便建议他在谢恩时把这份稿子献上去。当然,既然是东方朔告诉他的,那霍善也不能独自昧下这份功劳,只要照实说就好。
霍善这么小便能将这些东西统统记住,谁听了不得夸一句“不愧是冠军侯的儿子”?
功劳不功劳的,霍善听不懂。不过最后这句话他听明白了,呈上去可以挨夸!
还是他和他爹一起被夸!
霍善很仗义地说道:“叔你放心,我也不会落下你的,到时候我会告诉所有人是你帮忙画的图谱!”
霍光道:“我不过是按照你的介绍写写画画而已,干的是刀笔吏的活,换个人来也一样能做,哪称得上什么功劳?”
他年纪还太小,能当上郎官本来就是沾霍去病的光,这时候太出风头对他而言没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