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家通过这九候的综合诊断,来确定这人身上到底有哪方面的毛病。
比如中部分为天、地、人三候,天候看肺,地候看胸,人候看心。
所以这时候各类医经中提及的诊脉,远不只是在手腕上按按而已,而是一种全身性的全面查体。
《伤寒论》序中就曾经谴责一些医家问诊全靠口才,聊上几句就给人开药,诊脉之看手部不看足部,一个两个全都“三部不参”,对患者的九侯连点模糊的概念都没有,无异于管中窥物!
你说你用个管子看东西,能看出它的全貌吗?
肯定是不能的吧。
霍善分别见过张仲景他们几人的诊脉过程,此时再看义姁的诊脉便不觉稀奇了,还让金日磾也坐下来让他给摸摸。
上部的天候是摸摸头角,能摸到一跳一跳的脉动;地候是看看口齿有没有啥毛病;最后的人侯是看看耳目,指头按在耳朵前也能摸到一跳一跳的脉动。
义姁见霍善有样学样地拿金日磾来练手,笑着问道:“你想学医吗?”
霍去病闻言也看向摸人家金日磾摸得兴致盎然的奶娃娃。
霍善夸下海口:“等我把这些本领全学会了,身边的人统统不生病!”
可惜他学了半天也只学到点表面功夫,并不知晓这些脉的沉浮滑涩是怎么个说法。
好难哦!
霍善感觉自己的小脑壳里记了许多东西,却不知道这些东西该怎么用。
学医真不容易!
霍去病听霍善是因为这种原因才跟着学,自是不会拘着他。
小孩子忘性大,兴趣一阵一阵的,也许过几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随他玩去吧!
说话间,义姁已经为霍去病诊看完毕。
霍去病觉得自己问题不大,见义姁面露犹豫,客气地让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义姁既是医家,说起话来也没避讳,对霍去病讲出自己的诊断结果:霍去病从元狩一年到元狩四年这几年之间数次往返千里,还都是急行军,对身体的损耗是极大的。因着霍去病年轻,底子好,许多问题平日里才没有显露出来。
难得今年没什么战事,霍去病应当好生将养身体才是。
霍去病自从跟着卫青打匈奴,还真是屡次跋涉千里,尤其是元狩一年那会儿,他春天带人出陇西搞奇袭,夏天带人绕到敌后与李广合击匈奴,秋天还奉命去接受浑邪王的投降。一年三趟地跑,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霍去病也就仗着自己当时刚满一十、身体倍儿棒,才敢那么来回造作。
义姁看病很少用什么贵重药材,她给霍去病开了个调养方子,都是些极寻常的药材,有些甚至称得上是食材。
她是女医,往年多给妇人看病,逐渐摸索出了自己独有的用药方法。
要知道若是达官贵人的妻女还好,那些贫苦人家见治病那么贵,兴许就不给妻女治病了。
为了能让这些女子得到救治的机会,义姁选择药材的时候基本都会挑便宜好找的,最好是房前屋后都能找到。
华佗几人对着方子研究了一会,只觉他们出手应当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事实上每个时代都有一些曾抵达过行业顶峰、窥见过高处风景的厉害人物,可惜历代史书能记下的人就那么一点儿,寻常人便很难在青史之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像义姁的名字能流传下来,还是得益于她为王太后治过病以及她的弟弟义纵入选了《酷吏传》。
至于她平日里如何为人治病以及她通过数十年的临床实践揣摩出了怎么样的用药心得,于史学家而言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霍善听华佗他们都对这方子予以极大肯定,当即主动请缨表示自己会监督霍去病好好喝药调养!
霍去病虽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见霍善这般积极便也没多说什么。
他觉得要是自己要是说不喝的话,这小子估计要给他重复讲那套“治病如救火”“病向浅中医”的理论了。
这娃儿小小年纪,讲起道理来竟是一套一套的,莫非当真是跟东方朔学的?
看来以后得教这孩子学点好的,别净学这些坏毛病。
接下来义姁又轮流给霍光他们诊断,轮着轮着还诊到了霍善头上。
霍善非常配合,就是嘴巴说个不停,总问人家“怎么样”“怎么样”。
霍善的身体自然好得很,瞧他这每天活蹦乱跳的模样就晓得他身上啥毛病都没有,不过义姁还是很严谨地给他诊完了三部九侯才笑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平时得适当少吃一些,顿顿都过饱不是什么好习惯。”
霍善闻言睁圆了眼。
怎!么!会!这!样!
我请你来给我爹诊脉,你却让我少吃一点!
霍去病瞧见他那不可思议的小表情,登时乐到不行。
这下没有刚才的劲头了吧?
霍善觉得自己须得以身作则,才能叫霍去病谨遵医嘱,于是苦着一张小脸认真地奶声奶气地和霍去病商量:“那我以后每顿少吃点,您也要每天听话喝药哦!”
霍去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觉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好的孩子——这般好的孩子又怎么会正好是他的儿子。
他不免又想到霍善的母亲,记忆中那个女孩儿同样活得明媚又快活,心肠却比谁都柔软。只可惜她没能等到他归来,也无法看着孩子长大。
“好。”
霍去病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