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大笑不止。
说话间他们已行至视野开阔的看台之上,可以将底下经过的将士一览无遗。
霍善不让刘彻抱着了,挣扎着下了地,招呼几个表叔一起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只见他爹骑着高
头大马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串威武雄壮的步卒。
霍善看得眼睛亮晶晶。
想来往日行军打仗时他爹便是这般威风!
刘彻和卫青看着也觉即使在千军万马之中,霍去病这个外甥依然是最亮眼的。
军队最要紧的就是令行禁止,所以自古阅兵看的都是阵型,霍去病只是走个过场,剩下的便都是各营士兵展示自己的机会了,骑兵、步卒轮番上阵,出现时整齐划一,散开时也是整齐划一。
分明是百人一阵,动作却整齐得像是同一个人在展示似的。
他们轮流展示着手头那簇新簇新的兵器。
大汉军队能横扫大漠、屡战屡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汉掌握了极其先进的冶炼技术,他们大汉的兵器是最精良的,无论是短兵相接还是远程交战,他们都拥有极大的优势。
所以霍去病有时候也不太理解,有这样精良的武器,有这样听指挥的军队,为什么有人打仗会打输。
他反正是不会输。
无论敌我人数差距再悬殊,他都敢冲上去与对方交战。
其实很多时候打起仗来首先看的就是气势,倘若连自己都没有此战必胜的信念,打起仗来难免就失了胆气。
霍去病上阵时足够年轻,最不缺的就是对自己的自信。
他坐在马背上,遥遥看着底下的兵轮流上场展示各种本领。
一场接一场的演练让霍善看得眼花缭乱,恨不得跑下去近距离看清楚士兵们都是怎么比划的。可他也知道刀剑无眼,自己跑过去不仅会扰乱别人练好的阵型,还可能被各种兵器误伤。
霍善趴在栏杆上看得目不转睛,嘴巴还跟着士兵们嘿嘿嗬嗬地喊。
听得刘彻都觉得这次检阅将士仿佛格外有意思。
上林苑这边养着的士兵都是从良家子中选出来的精锐,乃是后世羽林郎的前身,日后少不了要负责刘彻以及整个长安的安防工作。
他们的体格瞧着便比寻常士卒要健壮,一个两个都很符合刘彻的喜好。
他们大汉的精兵就得是这个水平!
刘彻很满意这次检阅,当场许了不少赏赐,接着便邀上卫青、霍去病转道前往昆明池。
霍善没跟太子刘据他们挤车上,而是再次占据他爹马鞍上的宝座。
霍善是个很有坚持的人,上了马又继续问霍去病:“昆明池那边有栗子吗?”
霍去病回想了一下才点着头说道:“有的,周围有片林子里长着许多栗子。”
霍善问道:“一会我们可以去捡吗?”
霍去病道:“可以。”
霍善马上高兴起来。
还是他爹更好,不像刘彻,说着说着就要问他们课上完没。
他疑心刘彻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所以才转移了话题。
一行人边聊边走,路便不显得远了,很快便抵达昆明池。
刘彻这个求仙问道爱好者还命人在昆明池造了许多
奇观,有着各种寓意的假山奇石被布置在昆明池内外,远远看去便十分吸睛。
霍善也被吸引住了,还没走近便开始问他爹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得亏这地方还有练兵的用途,要不然霍去病根本不会过来,更别提记住那么多奇观名称。
……有时候实在很难理解刘彻在神仙鬼怪方面的爱好。
刘彻对自己的安排则是满意无比。
果然,要搞就搞大工程!
司马迁一路默不作声地混在大队伍里参观昆明池。
相比霍善的懵懂无知,他比谁都更清楚掘这么大一个昆明池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近几年兵革频动,天下黔首为了不上战场,大多凑粮上交官府买个末等爵位争取免除赋税徭役(当初司马迁家就是这么干),如今长安城一带几乎家家户户都缴粮缴到五大夫或者千夫的级别了。
只要咬咬牙勒紧裤腰带攒出足够的粮食,就能让一家子人免徭役之苦、征战之危,谁会不愿意呢?
朝廷通过派送末等爵位征集军粮卓有成效的时候还挺高兴,回过味来才发现能征召的免费劳动力越来越少。
面对这种困局,有人想出个新招:陆续收紧对各地基层掾吏的考核,将各地犯错的掾吏大批大批地发配到上林苑干活,空出来的掾吏位置便从买了末等爵位的人家里招聘。
所以现在当大汉基层公务员的又一风险出现了:你活没干好或者跟不上政策变化,就去上林苑砍树掏泥巴去吧!
可见自古基层都不好干啊!
司马迁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昆明池,心里想的是:这便是这几年来引起基层大换血的罪魁祸首吗?三年了,挖了整整三年了,可算是要挖完了!
只是这种话他没敢在刘彻面前讲出来,只敢暗暗记在心中。
他父亲司马谈是太史公,热衷于整理古今史料,司马迁从小在他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也对这方面有着浓厚兴趣。
以后他说不定可以帮助父亲完善史书!
司马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发现霍善和所有人说了一圈话,最后竟朝他跑了过来。
霍善抬手拉着司马迁衣袖,仰起脑袋问:“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捡栗子吗?”
只要没感觉出对方不喜欢自己,霍善向来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所以在场认识的人都被他邀请了一遍。
回过神来的司马迁:“………”
真是个有坚持的娃儿。
换成别的小孩在玩过这么多别的事情以后,恐怕早就忘记早上想做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