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后:“………”
刘据还没读过《左传》,听霍善讲得言之凿凿,便也把这个典故记了下来。
比起更偏重于表达自身政治观点的《公羊传》和《谷梁传》,《左传》一般不直接表达观点,更专注于还原历史事件原貌,清楚记录故事中的人物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语言相对来说要活泼生动不少。
比如食言而肥的典故讲的就是鲁哀公当众讽刺臣子“食言多矣,能无肥乎”,隔着几百年都能感受到他对这个臣子的不喜。
刘据问道:“你已经开始读《左传》了吗?”
霍善道:“没有读,我听别人讲的。”他反问,“宫中有《左传》吗?我可以去看宫中的藏书吗?”
刘据道:“你想看的话等会我带你去看。”
霍善连连点头,全然忘了他来的时候还想去钓鱼来着。
卫皇后见两个小孩这么聊得来,心里也颇为高兴,派人送他们去找书看。
禁中是帝后与妃嫔们的起居处,藏书自然不在里头。霍善没让人抱着走,他迈着小短腿跟着刘据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视野才算是豁然开朗。
外面人也多了起来,他们首先见到的是当值的禁卫,等走出一段路便能瞧见往来的郎官了。
既然都迎面撞上了,这些品阶不高的郎官自然得恭敬地向刘据见礼。
不少人的目光也落到太子边上那只白团子身上。
霍善是最不惧被人看的,别人瞧他,他也瞧别人。他堂而皇之地跟着刘据打量了别人一路,才算是见到个熟人,教过他们小半个月《春秋》的司马迁!
司马迁他们这些郎官平时没什么正经事需要做,刘彻不宣召的时候他们除了轮流当值就是看看书练练武积极进行自我提升。
也会有不少郎官仗着自己家中有背景,对郎官职责一点都不上心,每日出去吃喝玩乐。
纯粹就是来挂个名的。
司马迁当然不是那种纨绔子弟,他趁着当郎官还算清闲,得空便来读宫中藏书。
左右郎官都是要在宫中等候刘彻差遣的,何不多读几卷书充实充实自己!
霍善没想到自己才回长安就瞧见熟人了,乐滋滋地上去和司马迁打招呼。
司马迁:?
司马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朝廷藏书的地方会出现这么一只白团子。
一些不怎么美妙的回忆涌上心头。
有些
事,想要忘却忘不掉!
霍善哪里知道自己几乎成为了司马迁的心理阴影,还兴致勃勃地问司马迁读没读过《左传》,知不知道食言而肥出自《左传》哪一卷——要是司马迁知道的话,他们听司马迁讲就好了,自己看的话多累人!
司马迁只能说道:“书还是自己读过才能更好地领会其中妙处。”
霍善听后觉得有道理,也就没有非要逼着司马迁给他们当说书人。
他让司马迁带他们去找书。
司马迁能怎么办,只能带他们去找《左传》看。
食言而肥既然已经是鲁哀公时期的事了,自然只可能出现在《左传》最末几卷,找起来方便得很。
司马迁还顺嘴给他们分析了一下鲁哀公的处境,作为主君讨厌一个臣子,只能用食言而肥来讽刺对方,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根本拿这个臣子没办法。
要是换成强势的君王讨厌一个臣子,那不得直接把他给弄死?
只能嘴上嘲讽对方的,无非是无能狂怒罢了。
看他死后被称为鲁哀公就知道了,没哪个好命的君王会被后人拿哀这么不吉利的字当谥号!
司马迁正洋洋洒洒地分析着《左传》中草蛇灰线的隐晦伏笔,一转头却发现霍善不见了。
他看向太子,发现太子也在找人。
两人倒回去一段路,才发现霍善钉在一处金灿灿的书柜前不挪腿了。
刘据问道:“怎么了?”
霍善反问:“这是金子做的吗?里面装的是什么?”
刘据见惯了宫中富丽堂皇的装饰,还真没太注意这些瞧着金碧辉煌的柜子。
司马迁道:“这就是‘金匮’,不过是铜做的。”
自古以来朝廷都会把一些重要藏书以及籍册、图册之类的用金匮藏好,连秦朝都是这么干的,当年萧何随太祖入咸阳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重要资料抢救出来。
如今金匮里头收藏着的一般是珍贵的玉版,也就是把书籍内容刻在玉上保存下来。
以玉为载体自然比竹木长久。
霍善听明白了,马上转头看向他太子叔。
想看玉版!
刘据发现自己竟看懂了霍善那亮闪闪的眼神。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刘据笑着命人把金匮打开给霍善看。
金灿灿的铜柜里装着莹润漂亮的玉版书,看得霍善惊叹不已。
他听张仲景他们说东汉时期有皇帝命人把经籍刻在巨大的石碑上供读书人传抄,没想到竟还有刻在玉上的。
霍善问司马迁:“会刻这种玉书的人多吗?”
司马迁道:“当然不多,就算真有那么多识字的匠人,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玉可以给他们刻啊。”
霍善有些失望。
要是会刻玉版书的人多的话,他们应该可以直接刻木版书吧!
毕竟玉可比木头难刻多了。
不过他们连纸都还没有呢,倒也不必早早操心有没有人会刻木头。
霍善见识过传说中的金匮藏书,心满意足地与刘据一起找《左传》研究言而无信到底会不会长胖去。
叔侄俩兴致勃勃地在书堆里消磨了半天,便有人找过来说刘彻让他们过去一同用膳。
霍善马上把手里的书扔开,快快活活地拉着他太子叔找刘彻去。
刘彻去他们家连吃带拿那么多回,可算轮到他来宫里蹭吃蹭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