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贺和刘彻聊儿子的身心健康问题时,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乐观地认为这件事纯属小辈之间的小小矛盾。
巧的是,另一个当事人霍小善也是这么认为的。霍善义诊了一天,到下午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巧他爹来接他了,他便快快乐乐地挥别夏老头归家去了。
“好饿好饿!”
到了霍去病面前,霍善就是个纯粹的小孩子,全然没有了在人前那副小神医模样。
霍去病轻松抱着霍善往长平侯府走去,大有要在卫青家里住个好几天的架势。
对此,霍善当然只有赞同的份。
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吃舅公的,喝舅公的,坚持走混吃混喝混睡路线不动摇!
霍善忙活了一天,确实饿得慌,到了饭点吃起东西来跟风卷残云似的,三两下就把自己那份食物给解决掉了。
考虑到霍善今天义诊了那么多病患,卫青马上命人再给他上了一份。
思及白天发生的事,卫青看着吃得嗷嗷香的霍善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相比于自己的骑奴出身,公孙贺和陈掌的起点都比他要高。
陈掌自不必说,那可是开国功臣陈平的后代;公孙贺祖上虽是胡人,可他父亲也是曾立过功封过侯的,也称得上是勋贵子弟,从小便和刘彻玩在一块的。
刘彻爱重卫家,当初在卫皇后初次有孕后便将卫孺和卫少儿分别嫁给公孙贺和陈掌,叫他们几人有了连亲带故的关系。
寻常人家的亲朋间尚且有相互看不顺眼的,何况是卫家这一大家子人。
如今他与霍去病皆凭借军功荫及子嗣,显贵程度远超于公孙贺,公孙贺心里难免会有点想法,这都是人之常情。谁心里还能没点牢骚?
只是霍善这孩子还小,即使长辈之间有那么一点儿龃龉,也不当涉及到他身上才是。
得亏这孩子不是会吃亏的性格。
卫青也跟世间许多家长那样,想法非常简单,孩子打架不是大事,只要打赢了就好。要是吃了亏,那肯定是要去讨回公道的!
现在么……估计公孙敬声那边得有挺长一段时间不好意思出门了,至少得先把气短的毛病给治好了再说。
要不然出门跟人说话恐怕都要遭人调侃。
卫青问霍善:“你怎地想到让你敬声表叔念打油诗的?”
霍善把嘴里的饼子咽了下去,才回答卫青的问题:“打油诗简单!”
卫青一阵沉默。
确实很简单,简单到他都记住了。想必所有的围观群众,回去后都能轻松给旁人背出“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问题就出在这啊,它这么简单好记,传播起来那还得了!
霍善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在照顾公孙敬声那差劲的记性,二话不说给卫青表演了一段高难度的绕口令。
看!
要是让这位表叔复述这东西,那才是在
为难人!
他是真的在为公孙敬声着想!
卫青:“……”
卫青无话可说。
真好奇李长生以前每天都在教这孩子什么东西。
夜里,霍善有点睡不着,明明忙了一天,却还是很精神。
他跑去找霍去病,要和霍去病一起睡。
霍去病没拒绝,由着那颗奶团子手脚并用地拱进被窝。
然后就感觉霍善在那翻过来、翻过去、再翻过来、再翻过去。
霍去病问道:“怎么不睡?”
霍善闷闷不乐地道:“睡不着。”
这还是霍善第一次遇到这种苦恼,他平时都睡得老香了。
霍去病问:“是不是那几位仙人给你说了什么?”
霍善惊讶地抬起脑袋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道:“你师父都给我说了,你有什么心事不用憋着,给我讲就好,就跟你在家时给你师父讲一样。”
霍善确实有点憋不住了,他想到李时珍说的公孙敬声的事就很不开心。
偏偏他又不认得公孙敬声的爹娘,没办法找他们聊儿子的教育问题,可把他给郁闷坏了。
霍善便把公孙敬声后来闯的大祸讲给霍去病听。
既然霍去病知道李时珍他们的存在,许多事就没必要隐瞒了。
霍去病平静地听完霍善复述的一切。
那是个不怎么美好的未来。
目前许多事都还没有发生。
他本来就瞧不太上公孙敬声,得知他居然挪用军费后就更不待见这家伙了。
军费那是什么东西?拿来养军队的。将士们拿命在前线打仗,他却挪用军费在长安挥霍无度,要是打了败仗谁来负责?士兵因为拿不到军饷哗变谁来负责?
至于后来那一连串惨祸,只能说是许多人将刘彻的心理把握得太好了。
等霍善把所有事都讲完了,霍去病才开口:“那你呢?”
在那场牵连之人数以万计的祸事里,他的孩子又怎么样了?
霍善微愣。
没想到霍去病会这么问。
霍善认真回忆了一下李时珍他们讲过的那个“未来”,回道:“我应该很早就死了吧。”
虽然李时珍几人提及这事的时候总含糊其辞,但霍善还是从他们话里窥见了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张仲景曾隐晦地提及冠军县很早就因为绝嗣国除了。
他还小,哪怕亲眼见过许多人的生死,也不是很能理解其中含义。
提到那个不知发生在何处的未来,霍善还是非常乐观的:“我很快就去找您和阿娘啦!”
霍去病抬手摸着霍善的脑袋说道:“好好睡觉吧。”
霍善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讲完了,整个人都舒服了,闻言也觉阵阵疲倦席卷而来。
他乖乖地合上眼进入梦乡。
霍去病垂眼看着窝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的小娃娃,第
一次对活得长久一些生出几分渴望来。
一个几岁大的孩子继承了冠军侯的爵位,能挡得住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吗?
到那时候他所拥有的一切会不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霍去病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孩子在那个“未来”里没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