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你觉得很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浪费自己的天赋?为什么不珍惜上帝赐予他们的礼物?觉得他们是天生的坏种,甚至比作恶的普通人还要更坏……”
“其实,你是在嫉妒他们,嫉妒他们拥有你所没有的一切,但却肆无忌惮的浪费着这些宝贵的东西……”
“天赋、青春、友谊、爱情……”席勒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的时候,像是粘上了一层朦胧又老旧的灰。
斯科特的理智在告诉他,不要听信这样一个疯子的话,可他又像被魔鬼引诱着一样,在倾听他的故事。
“你们是如何看待这些高智商罪犯的,我就是如何看待你们的,普通人……”
“你们这些天生的坏种,令我感到恶心的虫子,愚蠢又肮脏的垃圾……”
席勒又开始剧烈的喘息起来,他似乎再次激动了起来,甚至连过量的镇静药物,都没办法制止他的亢奋状态,香烟的火光已经抖的像是在空气中作画。
“你们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拥有了多少,一副健壮充满活力的躯体、一个精力旺盛的灵魂、一颗充斥着澎湃情感的心,和一个会遗忘的大脑……”
席勒不断的深呼吸,言语在呼吸的间隔之间化为碎片,但忽然,他又安静下来了,就像是释放的药效,再次抑制了他的亢奋情绪,沉默了一会之后,他接着说:
“普通人牺牲了过人的天赋,过得无知迷茫,但又很幸福,疯子们有远超常人的能力,但必须终生直面疯狂与混沌,难以清醒的体会情感……”
“很难说,这两者到底谁更不幸。”
“原本,我已经接受了,这两者没办法同时拥有的现实,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走到我面前,打破了我的想法,因为,他同时拥有着这一切。”
“蝙蝠侠……”
席勒有些恍惚的睁大了眼睛,就像是在亢奋的神经活动中,看到了某些幻觉,他吐出这个单词的时候,像是把每个字母都嚼碎了,带着毫无理由的恶意。
“他拥有了一切,理性和感性,逻辑与直觉,理智和情感……”
“他可以既享有高超的智商,又不必承担极致理性思维所带来的情感缺失,既有抛开一切精于计算的专注力,又有限制他违背道德的正义感……”
“当我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确定,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该死的幸运儿,上帝偏心的造物……”
席勒又低声的咳嗽了两声,然后说:“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未来,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那令我感觉到震撼,因为,从这种可怕的未来来看,他不应该有这么高的起点,他不应该是个正常人,不应该享有一切……”
“而更令我感到疑惑的是,他明明拥有了一切,又是如何在短短的几十年间,把它们全部浪费掉的?”
“在他18岁的时候,他仍然只是一个稍有心理创伤的天才英雄。”
“而到了他40岁的时候……”席勒的语气逐渐低沉了下去,然后又从无到有一般出现:“在他40岁的时候,他变成了一个和我一样的疯子……”
席勒又喘息了起来,就像是在和无畏的幻觉做斗争,然后,他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说:“然后我明白了,是蝙蝠侠,是蝙蝠侠让他变成了这样。”
“是蝙蝠侠,让他在人类最宝贵的二十年中走向疯狂。”
“是蝙蝠侠,让布鲁斯用了二十年,从阳光下爬到了阴影里,脱下了盔甲,穿上了拘束衣。”
“是蝙蝠侠,让一个我梦寐以求的完美天才,变成了我。”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好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然后,我笑了。”
“你疯了。”斯科特看着他说道:“你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不要再相信你所看到的幻觉了,这只会加重你的病情。”
“这就是我说的,你比他要专业的多。”席勒又努力平静了一会,然后说:“如果他听到这番话,他不会把这当成胡话,而是会将这番话当中的每一个单词都记住,从中找出异常,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他永远都当不了一个心理医生!”席勒提高了声调,说:“因为心理医生的第一守则,就是不要相信精神病人说的疯话,一个字都别信。”
“这也是为什么,全世界的疯子都能当心理医生,而他不行。”
席勒一直在断断续续的说话,但斯科特完全没有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他隐约之间发现,席勒好像在说追他们的那个人,但又不知道,席勒和那个蝙蝠侠到底有什么关系。
而席勒说出这个守则之后,斯科特就更有点纠结了,他总觉得席勒在暗示些什么,可如果根据这个手则来看,他现在不应该听信席勒的话,因为他完全就是个疯子。
斯科特曾见过无数在药物审讯当中出现各种各样反应的罪犯,有的人死不开口,就好像药物完全没作用,有的人依旧带着审讯者兜圈子,所有问题都会回到原点。
可是席勒,他创造了一个新的风格。
他会另起一个话题,然后开始自顾自的抱怨、谩骂、感叹,他的确是在接受审讯,只不过审讯他的对象,可能是他自己看到的幻觉,和现实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斯科特尝试利用自己学过的审讯技巧,带他把话题兜回来,可完全没有作用。
他所获得的结果就是,席勒换了一个又一个话题,用斯科特从来没有听到过,也未曾想到过的恶毒语言,把一些斯科特完全不认识的人,骂了个遍。
说真的,斯科特这辈子都没想到过英语能有这么丰富的骂人和讽刺的词汇。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后悔自己没有带录音设备,可后来,他觉得,现在这个秘密场景再合适不过了,但凡被当事人听到,他们可能会遭遇更为可怕的追杀。
于是,他得到了一个结论,可能从头到尾,席勒说的都是胡话,他不是什么中美洲革命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他只是一个精神失常、胡言乱语的疯子。
斯科特站了起来,他转身对席勒说:“你最好在华盛顿的审讯当中也这么说,这样,他们可以给你开出精神疾病的诊断书,你就可以去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而不是被送进监狱。”
席勒终于安静了一些,他坐在原地低着头,表情晦暗不明,斯科特弯腰对他说:“站起来吧,教授,我们得离开这里。”
“不,不,你不应该这样催促我。”席勒咽了一下口水说:“你始终没有问到点子上,这与你专业的特工水准有悖。”
斯科特有些无奈的蹲了下来,看着席勒的脸,用对待一个精神病人的耐心问他:“那么,教授,你希望我问什么?或者说你想回答些什么?”
他摇了摇头说:“你还没发现吗?我大可不必问,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正常人没办法干扰你,因为你是个疯子。”
“确实,我是个疯子。”席勒转头看向斯科特说:“我已经向你介绍了很多我的朋友们,可是我忘了一个人,一个我最喜欢的孩子,他叫做杰森。”
席勒有些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斯科特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往前走,边走边说:“教授,你终于愿意前进了,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可是下一秒,他感觉到,席勒从背后靠了上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条领带勒住了他的脖子。
席勒一边用力,一边在斯科特的耳边说:“杰森……杰森……一个好孩子,总是能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
“呃呃呃!!!”
苍白的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毫无血色,深色棱格纹的领带深深的嵌入了喉结当中,席勒松开手之后,斯科特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可席勒并没有就此离开。
他就好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一样,蹲下身,看着斯科特说:“原谅我刚刚无礼的用词,我绝不是在背后说我朋友们的坏话,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好人。”
席勒伸出手,盖在了斯科特的眼睛上,将他突出的眼球按回去,将眼皮合上。
然后,他站了起来,靠着通道的墙壁,步履蹒跚的朝深处走去,只留下了低沉的声音回荡:
“但我有一把专门用来对付好人的利刃,它精准、优雅、一击致命。”
“它的名字,叫做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