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抬眸,一双目光仿佛生辉(),陆惟甚至在那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了。
旁边灯笼微微摇晃?()?[(),蜡烛在风中被吹熄,那若有似无的倒影立刻黯然消失。
“我跟他去。”
陆惟听见公主如是说道。
陆惟皱眉:“不分开。”
两人分开,不可测的可能性会增加,他不一定算得到公主那边的意外。
公主道:“我有办法。”
脱身。
众目睽睽之下,她后半截话没有说,但公主知道陆惟肯定能听懂。
崔千见状,笑了起来。
“看来殿下与陆少卿难舍难分,我注定是要做这个恶人了。
不过殿下放心,只要你随我过去待上几日,待事情一了,你们自然就能小两口团聚了。”
他说到小两口时,还挤眉弄眼,自以为挺诙谐的。
崔千的保证,公主和陆惟两人都不当回事。
这种时候对方说的任何话,都不足为信。
没有更多时间让陆惟思考,他只来得及对公主说一个字。
“等。”
让公主不要轻举妄动,等他这边将人手集结起来,再过去找她。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谋后动。
公主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微不可见点了一下头。
短短几句话,不过几息之间的交流而已。
公主让自己的护卫跟着陆惟,然后被崔千的府兵簇拥离去。
陆惟看着他们的背影,面色阴沉。
“陆郎君,请吧!”
陆无事忍不住道:“郎君?”
陆惟摇摇头,跟着对方的人走。
他与公主刚才没有发作,现在更不会。
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蹊跷,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想清楚,才能进行下一步,这也是他跟公主没有贸然暴起发难的原因。
他们刚才要想杀出去也不难,但带着这么一大帮人杀出去还是有些难度的,而且刚才公主借着按剑,在他手心飞快写了个字。
刘。
两人设想是一样的,那一瞬间,他们意识到刘复的失踪,很可能就发生在上邽城里,也就是说刘复如果还活着,那可能还在城中某处。
再加上牵连沈源案的许福,如果他们一走了之,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弄清楚了。
一干人等被带到州狱。
崔千倒的确是没拿他们怎么样。
把人推进去一关,上锁,他就走了。
陆惟居然还有点特殊待遇,别人都是许多人关一间,陆惟只跟杨园和陆无事关在一起。
但对杨园来说就不怎么愉快了。
他瞪圆了眼睛看着陆惟他们被带进来,最后跟自己一个“屋子”
,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也来了?!
陆惟你也杀人了?”
什么叫也杀人了?
陆
()无事忍不住白他一眼。
“看来杨录事是承认自己杀人了?”
杨园一蹦三尺高:“怎么可能,我都说了我是清白的!
倒是你们,明明要帮我洗清冤屈的,现在倒好,也成阶下囚了,那可怎么办?到底是谁陷害我的,你们查出来没有?完了完了!”
他絮絮叨叨,来回踱步,陆无事听得烦躁。
“若不是为了帮你洗清嫌疑,我们怎么会去你家,不去杨府,也就不会被堵个正着了!
你们秦州乱成一团,崔千勾结流民造反,你身为录事参军居然一无所知,看来魏娘子真没说错你!”
杨园被“造反”
惊呆了,根本顾不上他说的其它内容。
“你说什么??崔千?!
不可能吧,他区区一个秦州司马……”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头紧皱,在方寸监牢里来回踱步,快把地上给踱出火星子了。
“不对啊,就算他挟持了方良,拿到调令,足以调动秦州兵马,也不一定全都听他的,造反这种事……”
“还有那些流民,他就算放入城了,要如何保证可控,那些流民可不是士兵,会令行禁止,他们只为了吃口饱饭,什么都能干出来,到时候烧杀抢掠,那崔千岂不是等于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再说了,就算秦州这些兵全都脑子不好跟着他闹事,单凭一州之地,西有西州都护府,东有长安,待两路大军开过来,他还能打多久?崔千莫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会在这个当口造反?”
虽说他行止毫无章法,但说出这几句话,总算还有点与官职相衬的眼界,也让陆无事稍稍改变了印象。
“你是本地人,应该比我们更了解才对,我看崔千不是那么鲁莽的人,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倚仗,我们不知道?”
陆无事就问道。
杨园眉头紧锁,想了半天,摇摇头。
“我实在想不到!
老实说,我在上邽这几年就是混日子,公务经手也不多,但就我看来,方良虽然劳碌奔波,但也正因为他肯奔波,还愿意放下身段,跟那些兵卒打成一片,所以这秦州府兵,还真就只听他的,崔千是指挥不动的,我真不知道崔千为什么敢贸然说反就反,难不成就凭着你说的那些流民军?”
陆无事:“公主殿下现在也在他们手里。”
“你们竟也将公主扔下了?!”
杨园难以置信,大惊小怪半天,估摸也是觉得当时情况下身不由己,最终面露悻悻,“就是手里多个公主为质,也不可能扭转局面!
这位是公主,又不是皇子,而且还只是陛下的堂姐,身份可比一般公主还要不利些……喂喂,陆惟,你怎么半天不说话?”
眼角余光一瞥,杨园有些不满。
“你别干坐着,倒是出出主意想想办法啊!
你不是断案如神心细如发吗,发现什么不寻常的没有?”
陆惟一动不动,背对着他们,像块坐化的石头。
杨园待要去推他,却被陆无事拦住。
陆无事朝他摇摇头,无声的。
杨园不明所以,还
要张口。
陆无事只好直接上手,将他那张大嘴捂住,拖到一边小声道:“郎君想必正在想很重要的事情,你就别添乱了!
()”
杨园睁大眼睛。
陆无事: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说不定郎君能想到解决事情的办法,你再嚷嚷,到时候只能一块死!
?()?[()”
杨园脸色开始涨红,手舞足蹈,想要推开陆无事,力气却不如他。
陆无事终于醒悟,松开手。
“你要憋死我?!”
杨园气死了,好歹记得陆无事的话,不敢大声。
“坐在这里能想出什么法子,动手啊!”
陆无事:“动什么手?”
杨园:“你看那小窗,是木头做的,我这有碎碗瓷片,每天慢慢划,经年累月,应该能把那几根窗栏划断吧?”
陆无事:“……那你不如在这里挖条通向外面的地道呢?”
他原是带着嘲讽语气,谁知道杨园竟还一拍大腿。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杨园扑向牢房角落,将茅草全都掀起来,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小木棍,就撅着个屁股在那使劲掘。
陆无事:……
他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心想这就是我北朝秦州一州之地的录事参军?这就是华阴杨家的名门子弟?为什么同样出身世家,有陆郎君这样的清风明月,也有杨园这样的怪胎奇葩?
他们的闹腾似乎都与陆惟无关。
他只是盘着腿静静坐在那里,连脸上都殊少表情。
按照陆惟的设想,崔千这么着急出手,其中肯定有他们来到此地的因素,如果不是公主和天使在此,说不定他还会再拖几天。
对方既然早有准备,从流民军涌进来的时候起,他们为了防止城中百姓往外逃窜,肯定会严守城门,他们轻易出不去。
在这城里,他们也非地头蛇,仓促间很难找到地方躲藏,既然崔千直奔他们二来,肯定就不是为了杀他们,而是另有他用。
这也是当时公主和陆惟没有选择杀出重围的原因,留下来说不定还能探究真相,抓住问题关键,再一举解决,反转局面,如果他们选择跑了,反倒会被四处追逃,陷入被动的境地。
但陆惟后悔了。
因为他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
他跟公主被分开关押。
如果两人在一起,现在行事会方便许多,但公主单独被带走了,虽然大概暂时也不会有事,但现实总会出现很多意外,预料中思虑再周全,难免也会有万一。
这就像是杨园名门出身,又年纪轻轻就前途无量,本来应该好歹有点风仪,他却偏偏没有,还行事癫狂,这就叫意外。
所以,从公主被带走的那一刻起,陆惟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