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她跟在郑漓身后,来到正院花厅时,却看见郑攸下首,坐着一个熟悉无比的人。
在章玉碗望向对方时,对方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章玉碗先错开。
郑攸听长子介绍了章玉碗,便在家仆搀扶下起身,朝她拱手。
“方才管事已经过来禀告过,贺娘子送了重礼,老朽何德何能,得贺郎君惦记,又有贺娘子亲自上门,寒舍招呼不周,还请贺娘子见谅。
今日老朽做寿,准备宴请三日,贺娘子若不着急走,不如在此小住几l天,也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章玉碗本就有意留下来细细探究,如此自然顺水推舟。
“那就叨扰了。”
她面色淡淡,言语矜持,并不刻意奉承讨好,可正因如此,才更像是在南朝太子身边做事的人,也与她自称平日里不管外事,初出茅庐的说法相符。
郑攸笑道:“老朽为贺娘子介绍,这位姓陆,是扬州陆氏的郎君,如今在北朝高居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一表人才,前途无量。”
章玉碗仿佛这时才正眼端详此人,神色流露出淡淡惊讶。
“我确实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郎君。”
郑攸和郑漓为她的诚实而笑起来。
“放眼天下,如陆郎君这样的神仙中人,的确也寥寥无几l!”
章玉碗似想移开眼睛,又有些舍不得,还望着陆惟,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这才有些小儿女见猎心喜的模样。
“不知我能否知道陆郎君的名讳?”
郑攸父子不觉意外,因为章玉碗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但陆惟端坐如初,却并不为她的话所动。
“我没有与商贾之女来往的兴趣。”
章玉碗神色微微一变。
眼看场面要往不愉快的方向发展,郑漓忙打圆场:“父亲,您想必还有要事与陆郎君商谈,我这就带贺娘子先出去落座!”
郑攸颔首。
郑漓又小声对章玉碗道:“我家小女儿听说贺娘子年纪相仿,想找贺娘子玩,不知贺娘子可否给个面子?”
见章玉碗不情不愿,他又忙耳语:“陆郎君的事,我可与贺娘子说!”
女郎这才颜色松动,随他离开,郑漓总算松一口气。
陆惟容貌出众,仰慕者众,像这种情况也曾发生在郑漓自己小女儿身上,他处理起来已是驾轻就熟。
“这位陆郎君,
单名一个惟,乃扬州陆氏,名门所出,如今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深得北朝天子看重,纵是性情矜傲一些也在情理之中,还请贺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离开花厅,郑漓对她解释道。
“扬州陆氏和洛阳郑氏,应该是哪个厉害?”
章玉碗半懂不懂。
郑漓一噎,仍是笑道:“要是从北朝朝廷来说,自然是陆氏厉害一些,毕竟陆家父子都在朝为官,而我们郑家,自我祖父去世之后,就没有人在中枢了,如今至好也就是在地方任刺史。
不过洛阳郑氏世代在此定居,就是洛州刺史在我父亲面前,也得客气礼让三分。”
“原来如此。”
章玉碗恍然,又好奇问道,“那现在的洛州刺史是谁,既然大理寺卿都来为老爷子祝寿,那洛州刺史应该也来了吧?”
郑漓道:“前任洛州刺史染疫身亡,不久前新来了一位,也染上疫病,如今卧病不起,正需静养,我等不好去打扰。”
章玉碗:“看来这洛州刺史真不怎么吉利,来一个就病一个!”
郑漓笑了一下:“可不是么?”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厅堂。
此时的客人比方才还要多不少,大厅内熙熙攘攘,其中女客倒也有几l个,只是年纪都要比章玉碗大许多。
郑漓为她安排的位置十分靠前,离主位很近,也不知是看在贺家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她送的重礼份上。
章玉碗落座不久,她旁边的空位就来了一名年轻女郎。
“你就是贺家娘子吗?我是郑月,父亲让我过来陪宴的。”
说是年纪与她相仿,其实郑月只有十多岁,还未出阁,只是章玉碗不显年纪,让郑漓误会了。
郑月很活泼,章玉碗只稍适时问上一两句,她就能源源不断说个没完。
“祖父这回大寿请了许多人,但是与我同龄的几l乎没有,他们的女眷也多数都是妻子,逮着我就问亲事,幸好有贺姐姐你在。
贺姐姐你是孤身一人前来吗,家里人怎么放心的?贺姐姐你带的这把剑,是像文士那样装饰吗,还是你真会舞剑?你方才看见陆郎君没有,他是不是很好看?”
“我不是孤身前来的,还有一个随从,是我父亲身边得用的人,他不方便跟进来,就在外间坐着,陆郎君虽然好看,不过我那随从也不差。”
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章玉碗只是避轻就重挑了个回答,就成功勾起对方的好奇心。
“贺姐姐,你那随从长什么样子?这世上还能有比陆郎君好看的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郑攸在陆惟的陪同下走出来,宴席正式开始,美酒佳肴流水般被端上来,其中有不少是这个季节没有的蔬果,也有许多明显是从西域或南方千里迢迢运过来的。
郑月的反应寻常自在,显然是早就吃惯了,并不感觉有何不妥。
章玉碗便不动声色,跟着品尝起来。
她带着素和离开大队人马轻装赶到这里,大半天滴水未进,到此刻正好饿得狠了,此时也懒得管什么陆惟郑攸,一心一意饮酒吃菜,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但酒过三巡,众人开始闲聊,却有人免不了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只见郑漓从外面进来,看了章玉碗好几l眼,又对郑攸耳语片刻,郑攸轻轻点头,郑漓就走过来,与章玉碗说话。
“郑家先前收留了一人,是贺家管事,在贺氏的当铺做事,只是后来朝廷清查,此人走投无路,就先来郑家落脚,他听说东家在此,想过来请安,不知方便不方便?”
章玉碗停住去夹藕粉丸子的筷子,抬眼看郑漓。
后者拱手带笑,彬彬有礼。
但章玉碗知道,这是郑氏还不太相信先前那番言辞,再次试探她的身份来历。
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是推脱或拒绝,立马就会引起对方的疑心。
这里又是郑氏的地盘,她就是要走,也很难杀出重围。
退一万步说,就算能杀出去,那这次过来打探消息,也就前功尽弃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