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滚烫,身子却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她已经无力分辨坐在自己身边的是宁殷还是别人,下意识寻找温暖的去处,朝他怀里拱了拱。
虞灵犀不知夜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她又冷又饿还起着高烧,很快失去了意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坠在冰窖,又像是剪入油锅,嗓子又干又疼。
天边一线纤薄的黎明,宁殷单手枕在脑后闭目盘算下一步,便听怀中滚烫的少女樱唇微启,带着哭腔低低呓语着什么。
将耳朵凑过去,方知她反复念叨的是:“王爷,我渴……”
宁殷眼睫微动,眸中瞬间划过夜的凌厉清寒,哑声问:“什么王爷?”
将耳朵再凑近些,虞灵犀却是紧闭牙关,什么也哼唧不出来了。
那句“王爷”,似乎只是呜咽的风声带来的错觉。
宁殷沉思,如今朝中封了亲王、郡王称号的皇亲不多,与虞灵犀有交集的,只有这两日猎场中相识的南阳小郡王宁子濯。
正悠悠推演,便觉肩上一沉,虞灵犀头一歪,彻底没了意识。
她骨子里带病,不饮不食还淋了风雨,怕是撑不过去了。
思忖片刻,宁殷指节一动,滑出藏在护腕中的短刃。
刀刃的冷光折射在他眸中,一片冰冷肃杀。
……
崖底密林,数十人执着火把,踩着泥泞的山路搜寻。
虞辛夷满脸泥渍,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有找到妹妹的下落。
二人的马匹停在断崖边,人却像人间蒸发一般,崖上崖底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
妹妹体弱,又风雨大作,这一天一夜她如何熬得过?
想到此,虞辛夷狠狠握拳捶向身侧大树,震得树干簌簌一抖,满眼自责。
薛岑亦是双目通红,清朗的嗓音因通宵劳累而变得沙哑,“虞大小姐勿要焦急,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薛府侍从执着火把向前,道:“二公子,这片山谷都搜遍了,悬崖几十丈高,虞二姑娘该不会已经……”
话还未说完,便听薛岑沉声打断:“她不会有事!若再有人胡言,就地处置!”
他素日温润,第一次如此盛怒,薛府侍从都吓得跪地不起,连忙称“喏”。
天边一线微白,风停了,积雨自林间叶片上滴落,落在薛岑额上。
他抬手接住那一抹冰凉,视线顺着雨水的方向往上,再往上,定格在雨雾蒙蒙的峭壁上头。
虞辛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立即会意,眸中划过一抹亮色:“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搜到。”
崖上,石台。
虞灵犀又渴又饿,烧得口舌生燥,迷迷糊糊间察觉到一股温热缓缓濡湿了她的唇瓣。
她想张嘴接住这抹“甘露”,可发颤的牙关就像是蚌壳一般紧闭,怎么也没力气张开。
身边之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抹温热的甘霖暂时远去。
不稍片刻,阴影再次俯下,有什么柔软温凉的东西贴在了她干燥颤抖的唇瓣上,继而一条滑热撬开了她的牙关,将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哺进她的嘴里。
那液体实在难喝,虞灵犀下意识皱眉,想要挣动,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眼睫颤抖着打开一条缝,晨曦黯淡,模糊的视野中只见宁殷无限放大的俊颜。
他的唇上沾着比斗篷还艳的红,将什么东西一口一口渡进来,填充她灼痛的胃部。
虞灵犀最后记住的,是他那双古井无波的,没有一丝情-欲的漆黑眼眸。
……
再次醒来,虞灵犀已是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睁眼便是自己闺房熟悉的帐顶,案几上烛光昏暗,窗外一片深沉的夜色。
她刚坐起身,便见胡桃高兴得打碎了手里的杯子,跑出门外欣喜道:“将军,夫人!少将军大小姐!小姐她醒了!”
虞灵犀按着昏沉沉的脑袋起身,抿了抿唇,立刻尝到了舌间残存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
像是……鲜血的味道。
“岁岁!”
虞灵犀从未见阿娘这般着急的模样,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她榻前,拉着她的手问,“我的儿,你总算醒了!”
“阿娘,我没事。”
虞灵犀脑袋还不是很清醒,下意识露出乖巧的笑来,安抚道,“只是一个小意外,您别哭呀。”
“还敢说只是‘小意外’?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虞辛夷的眼睛红得像是三日未眠,坐在榻前紧紧拥住妹妹,“臭丫头,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我没事,多亏了……”
环顾四周,虞灵犀问,“救我的那少年呢?”
虞辛夷的面色微妙一顿。
她松开虞灵犀,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是薛岑先找到困在峭壁中间的你,并未发现什么少年。”
“怎么会?”
虞灵犀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宁殷是如何跃下悬崖抓住了她,如何在峭壁上为她遮挡风雨,甚至是……
她抿唇,狐疑地看向虞辛夷:“阿姐,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辛夷生性秉直,不擅说谎,见妹妹怀疑质问,便将脚一跺:“哎呀,虞焕臣你来解释!”
妹妹已经及笄,虞焕臣不方便进寝房内间,便在屏风后站立。
默了半晌,答道:“岁岁,你是女孩子,和个奴子在一处待了一天一夜,传出去会对你不利。”
“所以,你们就挑了一个名声好、门第高的薛二郎,替我掩埋此事?”
虞灵犀呼吸一窒,掀开被褥下榻,“他在哪?”
“岁岁,你还病着……”
“那个救我的少年,在哪?”
一阵沉默。
虞夫人到底心生不忍,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虞焕臣这才叹道:“按理说,他毁了我妹妹的名誉,唯有他从世上彻底消失方能止损。但他毕竟救了你,于是我以重金酬谢,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出府了……”
话还未落音,虞灵犀便冲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