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来路(2)
四爷辗转反侧, 如今是在慢慢的消化一些信息。
比如这贾珩, 红楼中有这么个人吗?
有!
但也仅仅是有, 出现了一两次名字而已。然后就没有了。只知道是贾府的远宗族亲。
这个远宗,四爷在心里根据记忆算了一遍。如果从贾演贾源算起, 这实在算不得远。贾珩这一代的曾祖贾泽,是这两位的堂弟。嫡嫡亲的堂弟。这两人的父亲早亡, 亲叔父对其多有照佛。所以, 迹之后, 带着亲叔叔一家进了京城, 而一些像是庶叔,堂叔堂伯这些族亲, 一个都没带, 全都留在了金陵老家。也就是追朔着从同一个老祖宗算起,到了贾泽和贾演贾源那,算是第三代, 三人是一个祖父。
这算是很亲近的关系了。
可这贾演贾源贾泽一去世, 到了‘代’字辈,就已经算是第四代了。贾珩的祖父贾代礼, 比之贾代儒,贾代修跟那府里的关系就远了一步。人家贾代儒和贾代修是宁国府贾演的庶子, 分出来是旁支,这关系近的可不是一点。
再到了贾珩的父亲贾数这里, 那就已经是第五代了。
所以按着这个算, 贾珩已经是第六代, 已经是出了五服了。
说是族人,真的也只是族人。
贾珩都是只出现过一个名字的,那这贾珩的家人,书中根本就没提。这贾珩家里,祖父母是早就不在了,父母倒是双全,只是父亲贾数是个药罐子,常年吃药,下不了床。母亲更是个老实人,为人还稍微有些木讷,原本是小户人家出身的,父亲做了县尉,勉强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因为生的粗壮好生养,这才给药罐子娶回来,为的就是留下子嗣的。不想这么多年,孩子生了三个了,这贾数也还活着。贾珩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弟弟贾瑛,九岁的妹妹幼娘。再就是几个老仆,别无他人。这家里除了贾珩不得不出门交际之外,其他人都各种的不方便。
把这些关系理顺之后,四爷就放心的睡了。到了贾珩这一代,跟那边的关系都是第六代了,如今贾数还活着,这还算是在五服之内。这要是贾数没了,这就真的出了五服了。连同一个宗的都不算,只能说是同族。
要只是同族的话,那那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其实跟自家的关系不大。
身体的缘故,确实觉得累的很。睡着之前还想着,桐桐要是想找自己,肯定会弄出点动静跟这贾家牵扯上一些关系。自己一旦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管身份如何,打听贾家,总是最容易的。
事实上不等林雨桐想着折腾点动静吸引不知道在哪里的四爷,就有人不得已开始行动了。
林雨桐就听余梁跟外面搭话,问道:不知道那府里可好?老夫人身体可康健?
这叫马夫不由的和镖师对视了一眼,一般人打听大户人家的事,总是问担任什么官职,府里谁当家一类的话。可这小子,开口却只问老夫人身体若何?
这就叫人不敢大意了。
俗话怎么说的,那叫皇家还有几门子穷亲戚呢对吧?
难不成真是这样的府邸出来的亲眷?
想想也有可能。
这要真是如此,那这有些面子还得卖。
这镖局一年有一半买卖,都是运恒商号的,而这运恒商号,是谁家的买卖?
那是薛家的!
谁不知道贾史王薛的名头,这几家,说到底,它就是一家。
马夫就笑着问:老太君想来肯定是吉祥平安。说着,就扭脸笑道:听小哥儿这意思,跟这样的贵人门第,还有些渊源
余梁反而是支吾起来:问问,就是随意问问。
说着,就放下帘子,再不说话了。
他好似是真的就是随便的问问,但外面听着的人,却不能说就随便的听听。
午间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镖师就找镖头去了,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这镖头皱眉:那小子是姓余?
是!镖师低声道:说是从高显逃难出来的,可听那口音,倒像是辽阳人。
正说着话,运恒商号的管事过来了,要跟镖头商量行程的事情,意思是,这地方不是很太平,咱们加紧赶两天的路,过了这一段再歇息。
镖头应着,心里一动,就又打听起来:您是舍人家的老人了,是不是亲眷,想来没什么是您不知道的
这管事皱眉:姓余?哪一家呢?才要说多半是招摇撞骗的,可是他猛的想起来了,还真有一家。他是在家听家里的老婆说起的。老婆是跟着从王家陪嫁来的,夫人的亲姐姐便是那府里掌家的二太太。说起这二太太,自家老婆就嘀咕,说比自家的太太精明。自家太太瞧着是精明,可这精明全在外头,内里糊涂着呢。说那位二太太,是真真的精明。进了家里只按照婆婆的心思办事。婆婆心里不高兴如何,她就不如何。这次子媳妇倒是管起了家事。又说什么,不跟庶出的小姑子来往等等的话。
那时候他也才知道,贾家除了林家这一个姑爷之外,还有三个姑爷。
其中一家好像就是姓余,说是那位大姑奶奶嫁到了东北边陲。
他一拍大腿,原来是这一家。
这么一说,镖头才恍然:竟是国公府邸的外孙?
八|九不离十了。
镖头连连拱手:这可如何是好?这一路上,可是差点就出事了。
这管事心里就笑,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奶奶,要真那么要紧,那府里何至于嫁出去就跟断亲了一般。但这话他却不会对别人如实说,他沉吟片刻,皱着眉叹气,道:虽说那是庶出的姑奶奶所出的外孙,可再是庶出的,人家背地里能说,咱们是不能这么说。不光是不能说,连想都不能那么去想。后宅的阴司是一码事,但是明面上,那国公府敢说不认这外孙?说着,他就指了指脸:脸皮还是得要的。你说,这一路上的事,叫这小子当众给嚷出来,那边管是不管?为了面子,也都是要管的。你说你这也不说问清楚
镖头对这管事的话也不真信,但他也有他的思量。就跟对方说的,面上肯定会管的,但这许是就只嘴上说说,不会为这样的外孙真心撑腰。但只要主子开了口了,那些下面的管事可都如狼似虎,真借着这个由头敲上一笔,这损失可要比想象的大的多。这以后的买卖还得往京城跑,你说这平白得罪了人,实在是不上算啊。
他就越的恭谦:还得拜托您,多多美言。放心,以后的差事,您跑不跑都是一样的,保准给您办的妥妥的。
这管事为东家办事,可也带着自己的私货。如今镖头给他承诺,这私货夹在里面运走,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对不叫出问题。
两人就算是达成了一致。
这管事说的那么严重,可不就是为了要这一句承诺的?
如今得到想要的了,当着镖头的面就叫了小厮过来:去拿一份表礼来,快!
把小厮打过去取东西,这才懊恼的跟想探听的人说,遇上姻亲了,竟是一直不得相识,失礼了之类的话。
一路说着,就到了马车跟前。
林雨桐看的出来,余梁紧张的很,能不能行,只看这一回了。
等马夫殷勤的给里面送热茶点心,他就知道成了。浑身都像是松了一般。
果然,不大工夫,外面的脚步声就嘈杂了起来,传来运恒商号掌柜的的声音:敢问,可是辽阳余府的少爷?
余梁撩起帘子,露出几分惊讶来:小子只说是高显人,掌柜的如何知道是辽阳人?他跳下马车,将帘子放下,把里面的人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掌柜的忙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小的薛三见过余家少爷。
余梁露出几分恍然之色:原来是薛家。他拱手还礼:听家母提起过。其实是老嬷嬷说的,他都一一记住了。这会子又问:姨妈可好?姨丈可好?余家远在边陲,少有消息往来,家母去世,我们兄妹又一直在守孝,没给长辈问安,实在是失礼。
薛三就一愣,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跟着贾家那边家自家太太姨妈,叫自家老爷姨丈原也没错。当成是客气话也行,当成是逢迎也可。他倒是一时之间拿不准这余家的老底了。说一路上窘迫吧,但也未必。一个少年带俩女子出来,要是不低调些,在路上得被人生吞活剥了。父亲能是做官的,家里肯定也是有些底子的。至于为什么不带着仆从,那这兵荒马乱的,啥情况都可能有。
但这都不是自己要关注,只确认过这就是贾家的姻亲余家的孩子之后,就行了。如今把表礼送上一份,回去跟太太说的时候,也知道自家在外面没有叫薛家失礼,那得来的好处便不是一星半天。
所以,客气的很,坚持要给表礼。
余梁呢,也就坦然受了:如今也不方便,等到了京城,打人去给姨妈问安。
两人又站在外面说了一会子话,这薛三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他们的商号跟镖局的关系。
然后余梁顺着台阶下来,双方相谈甚欢,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镖局绝口不提要剩下的银子的事,倒是把之前的银子叫送回来了,但是余梁也没接,这要接了可就跌份了,不是大家子的做派。不过这一路上的食宿,那边给安排了,既然安排了,就就坦然受了。邵华路上的时候小心的打开表礼看了,里面是茶叶一罐,蜜饯一匣,点心一封,再有十两的金元宝一个。
邵华将这表礼叫林雨桐看:是不是给的重了?
这对于薛家而言,只是中规中矩的表礼罢了。
不多。林雨桐就说:等安顿下来了,想办法还回去便是了。
剩下的这一路上,走的就舒坦多了。路过一些繁华的地方,姑嫂两人还能下来转转,余梁更是能够出去走走看看。回来也常是点心之类的小东西往回买。夹了几身料子在里面,也不会叫人显得突兀。
三个人什么都没带,换洗的衣裳也没有。这买了料子,姑嫂俩在路上赶着缝制,到了地方,一人好歹有一身体面的衣裳穿。这到哪里不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的?
这些料子,都是多少有些瑕疵的上等的好料子,做的时候费点心思,把瑕疵遮住了,穿出去谁也不敢说不好。
一到登州,余梁就跟人家告辞,这说是要去拜访父亲的故友,不敢耽搁。
人家假意客气几句,帮着叫了车,就把人给送走了。
可登州哪里有什么余鉴的故交?
上了车,余梁报了一个酒楼的字号,酒楼自然是登州一等一的酒楼,这还是他听那些来往的行商说的。第一次来,就报了这个字号,车夫就有数了,觉得人家莫不是就约好的或者是去吃饭打尖的。
车夫是薛三给叫的,自然是薛家的人。这么回去一禀报,那边听听也就罢了。
可三人上了顶好的酒楼,余梁和邵华就心疼的抽抽。这里面的东西也不便宜。进来好进来,可不点菜就这么走了,到底不好。
茶点是免费的,送上来一盘子。林雨桐捡了吃了,然后皱眉,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咽下去:哥哥叫我来的这是什么地方?油面的果子油都浸透了,腻的很。捧起茶来抿了一口,又皱眉:不是明前的茶?
哎呦!就差了那么几天。
小伙计陪着笑:您多担待。
别看穿的不起眼,但这实打实的行家。
林雨桐直接起身:算了,还是回去吃吧。
余梁一脸的无奈,给小伙计扔了一两的银子,拉着邵华就出去了。
小伙计笑的殷勤:小的给您叫车。
上了马车,余梁就道:城外流云寺。
路上的时候,余梁不停的打量林雨桐,因着外面有车夫,他也不好问妹妹如何会品茶的。
林雨桐知道他想问什么,只说是猜的:哥哥不是说过,今年的明前茶价儿涨了一番。
余梁恍然,对的!价高了,免费的茶点当然不是明前茶。至于是什么,林雨桐只摊手:我怎么知道?肯定不是明前茶就对了。
余梁释然,跟着就笑:知道了,靠着歇会儿。
林雨桐真闭眼歇着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余梁会选择流云寺,不过这段日子,观察下来,觉得他不是那没谱的人,因此她也不问。
这等到了地方林雨桐才知道,山下的集市也繁华,也有些小客栈。这地方暂时落脚的话,生活成本不高。
她看了看一直被邵华带在身上的余贾氏的牌位,就道:顺便寄放母亲的牌位。
如此,名正言顺的在这里呆着,而且呆上多久都行。
时间紧三五七天,是个心意。住上一年,都能说是给去世的人祈福。
没有依靠的少年,带着妻子妹妹,算计来算计去的,其实还是怕被人小看了去。以后要在京城立足,要给妹妹说亲事,就不能叫人觉得他们是上门打秋风的破落户。
余梁对着妹妹笑笑:小妹也懂事了。
到了地方,找了客栈,明显便宜多了。二两银子,可以包个小跨院在里面住一个月。客栈还专门给个粗使的婆子使唤。
姑嫂两人烧热水,做饭,准备安置下来。
余梁呢,去外面买家常用的东西。可等东西一回来,邵华就白了脸。
这也太多了。
从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马车,到铺盖被褥,到家常的衣裳每人四五身,再到洗漱用的东西,从澡豆到铜盆,大面上是什么都有的。
有那婆子在,邵华没问。直到吃完饭了,她才忍不住:这么多东西,只怕银子花的差不多了。
是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