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来路(29)
原本林雨桐以为, 香菱跟薛蟠和离, 跟自家是没有多大关系的。自己也就是提供了一点情报给张道士, 刚好也救了香菱的命。如今当妈的接了闺女回去, 母女两个托庇在清虚观门下,房舍跟清虚观几乎是靠着的, 住的安全不说, 也不怕被谁欺负了去。至于薛家给的宅子, 只叫人去帮着看着了,如常打扫打扫。而用的人, 也多是那些把孩子寄养在清虚观的清苦人家。找了几家老实本分的, 老汉婆子小幺就能干的差事, 雇了人照看。还有那京城里的铺子,之前那营生都是薛家的, 给了香菱之后, 甄家不想跟薛家有多深的来往,这买卖自然是不做了。只把铺子租出来,一个月收个百十来两银子的房租罢了。至于南边的田产, 封氏暂时托付给了娘家的侄儿。她的娘家也不是小户人家,在姑苏也算是小有名声, 没出过当官的人,但家里也出过几个举人秀才。家业虽不算太大,但在当地也算得上是上等的人家。自己没了男人闺女丢了之后的日子, 若不是娘家接了她回去, 也便没有以后了。如今人不凑手, 先叫娘家管着,等以后慢慢的培养出自家的下人了,那时候再说。
没几日,张道长找四爷来拿符箓,跟林雨桐说闲话的时候倒是提了,说是甄家母女两人向道心诚,打算闭关三年,谁也不见。
林雨桐就呵呵的笑,然后意味深长的道:“也好……”
张道长心里就一跳,低声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奶奶。”
肯定是甄家知道香菱有孕了,偏偏不想叫跟薛家有一丝的关系。因此,只说是要闭关了,不见人。这不见人好啊,不见人等隔上三四年出来,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对外只说是从族里抱养的,谁管这些闲事去。
再者了,薛家一日日的鸡飞狗跳的,谁还能记得香菱?
这事就是能看破不能说破的事,林雨桐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完了。
却不料,没隔几日,薛蟠却上门了。林雨桐避到屏风后没见,这薛傻子进门就给四爷跪下,只道是:“该死该死!冲撞了,实在不是有心的。”
冲撞什么了?
跟四爷道的什么歉?
莫名其妙。
四爷也不扶他起来,只问:“你这一进门就这样,到底是个什么事由我也不知道。”
薛蟠满脸的歉意:“……原不过是去珩兄弟那连襟处吃酒,谁料想吃醉了酒又失了德行,唐突了小姨子……”
四爷的连襟?
是说孙绍祖?
这小姨子?
该是那位余柳?!
连起来的意思是薛蟠唐突了余柳?!
说实话,孙绍祖那边,林雨桐是一点也没关注了。余梅应该是老实了才对。这怎么就又搭上薛蟠了?
薛蟠兀自道:“已经写信给商队管事了,叫他们代我向余参将提亲。之前去原本是要见见余家表弟的,可余家大门紧闭,主子一概不在。想了想,我还是过来请罪……”
呵呵!
四爷笑了笑:“没有姐夫管小姨子事情的道理,跟我请的什么罪。”
“那我给大妹妹请罪去?”说着,就起身要朝内院去,给林雨桐请罪。
四爷一把给拦了:“余家的事,你又不是外人,比旁人知道的都清楚些。内子跟那边的姐妹不合,这事原也跟她不相干。更谈不上得罪不得罪。你既然已经叫人提亲了,那等着结果便是。成与不成的,都不与咱们之间的交情相干。”
听起来,好像跟薛蟠很亲密。
可实际上去是说,不会因为成了所谓的连襟,咱们的关系就更近了一步。
也不知道薛蟠有没有听懂这一番的潜台词,但这位还是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我就说嘛,珩兄弟断断不会因为这个事恼了我。”
送走了薛蟠,林雨桐才出来,嗤笑不已:“这孙绍祖当真是能耐,这就攀上了薛家了。”
薛家旁的没有,银子很有两个。另外:薛蟠的舅舅,便是炙手可热的王子腾。
余鉴找了多少机会,想要巴结上王子腾呢,都被余梁和四爷给阻了。如今,却没想到兜兜转转,横生枝节,从这里插了一杠子出来。这么大好的事情,要是余鉴不答应才见鬼了呢。
但就像是四爷说的,就算是联姻了,与自家来说,有什么差别吗?
更何况,余鉴扑腾来扑腾去,都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哪怕是巴结上了王子腾。
因为在宫里,四爷和林雨桐就没少给余鉴下蛆。谁不知道他余鉴是个连亲生骨肉说不要都不要的人。这样的人对子女尚且都是如此,你指望他能对君王如何呢?这当官的注重私德,不是没有道理的。
升官这种事,是要报给吏部的。
可吏部归皇上直管的,文官四品以下,或许还能活动活动。但这武将,尤其是跟王子腾有牵扯的武将,将来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每提拔一次,皇上的小本本就记一次。
按四爷的话说:跟这种小人物计较那就是浪费时间。
直接把大树砍了,靠着这大树生存的枝枝蔓蔓,自然也就枯萎了。
知道这个道理,连余梁和邵华对这事也没有过多的热情,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薛姨妈知道薛蟠已经打人说亲去了,几乎气的背过身去:“……那就是个破落户。跟余家那兄妹不是一回事的,这要是余家哥儿还有个妹妹,这求娶了也没什么。只看那兄妹俩,就知道是一等一的正派人,一等一的精明人。可其他的虽然也姓余,那都是小娘养的。嫁给孙家那个怎么样?你去打听打听,端是个放浪形骸的,连我这个在内宅的妇人都知道,你会不知道?那做妹妹的,不好好的在家里绣花养性,没有兄嫂的答应,跑到姐姐家住成个什么样子?谁家做妹妹的住在姐姐家,还有没有个体统规矩了?”
薛蟠灌了酒回来,脑子不大灵光,直接就怼了薛姨妈一句:“妈还不是住在姐姐家里,这又成个什么体统了?怎么只许妈住姐姐家,就不能让别人住姐姐家了?”
这话可把薛姨妈气了一个倒仰,当天晚上就嚷着胸口疼,请了两趟大夫喝了药才好些。
薛蟠跪到母亲床前,不个劲的赔罪,薛姨妈只不说话。
宝钗瞧着不像个样子,便道:“妈只怕真错怪哥哥了。想是哥哥被人算计了也未可知。就跟妈说的一样,那孙家便没一个正经的人。余家那边跟孙家一个巷子头一个巷子尾住着的,原是最实在不过的亲戚,不也没来往么?也就是哥哥,被人哄的只当是吃酒做耍,殊不知……人家的算计。妈想想,后宅女眷,尤其是做客的后宅女眷,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跑到男客呆着的地方。哥哥就是再不济,可也从来没有这么鲁莽过……”
“是是是!”薛蟠连连点头:“去别人家做客,再是不敢随便出入人家内宅的。这点道理我还不知道?”
这一点倒也是事实。一般人家,二门的门禁尤其森严,不是等闲会都能进去的。就是贾家这般,二门如同虚设,但薛蟠却从不说跑到女眷呆着的地方这个那个的。就是在东府那边的放浪形骸,也从不去内宅里唐突。
宝钗就说:“那便是了!她一个做客的小娘子,如何碰见哥哥的?”
薛姨妈蹭的一下坐起来:“那这般品行不端的女子,就更不能娶进家门。”
“可哥哥到底是唐突了人家。”宝钗就道:“但也左不过是个庶女。哥哥叫人快马加鞭去……哪怕是多饶几千两银子做聘礼,或是答应一两件难办的事也无妨……只要他们应了,不做正头奶奶,娶回来做二房也便是了。想来,再是没有不应的。”
薛姨妈就有些犹豫:“这就怕将来再给你哥哥说亲,会有些烦难。家里多了个正经出身的二房,谁家的女儿往家里来?”
宝钗摇头:“妈还当跟甄家把婚事了结了之后,哥哥还会有什么好亲事不成?当日要娶的是咱们家,为了给哥哥脱罪,愣是说跟甄家是自小就定下了娃娃亲的,这般的亲事,都娶进门了,甄家倒了,咱们说和离便和离了。当日,我便劝妈说,这事不能如此,偏妈不信,定是要叫和离。可外人会如何看呢?是不是也怕将来他们家有个意外,咱们也这般的薄情?天下的好人家多的是,家财丰厚者不知凡几,又何苦冒这个风险呢。因此上,这往后,高门大户的闺女是不要想了。只找个门当户对,性情好且知礼的,行事爽利能管的了家的姑娘,纵使门第低上一些,也是无妨的。若是这么想,娶个二房,倒也不是要紧的事。两害相权取其轻,除了这样,却还能如何?若是不认账,余家那边倒是好说,那兄妹未必乐意妹妹做二房。可那孙家最是没皮没脸,倘或是不合心意的闹将开来,没脸的倒是咱们自家。”
薛姨妈连连点头,只说宝钗这话很有道理,又骂薛蟠:“还不按你妹妹说的办。”
薛蟠却不动:“妹妹只想着其一,便没想着其二。那余家再不济,余家的老爷也还是个参将。正经的五品官身。还有余家的表弟,也是七品!不说珩兄弟,就只孙绍祖,没有实职,那也是身上有爵位的。那姑娘纵使是小娘养的,是庶女,可也是官家小姐。可咱们家呢?”
商户人家!
宝钗的脸蹭一下就红了,只扭脸不言语。
薛蟠就道:“我若娶了那姑娘,可能好处不见得多。可这要是弄进门做了二房,便是把余家的脸往地上踩,只怕跟余家和珩兄弟那边,也便是有了嫌隙了。这本来勉强算是亲戚,是咱高攀着人家交往的,如今弄的人家妹妹成了小妾,他们倒是成了小妾的娘家人。哪里还算是正经的亲戚……如此得罪了人,又当如何呢?是!我舅舅,我姨丈家都能给咱家一些依仗,可那珩兄弟……妈和妹妹怎么就知道,舅舅和姨丈姨妈肯为了咱们得罪人家。咱们家有什么?可人家有什么?这些事,妹妹又可曾想过?”
这?
薛姨妈越的左右为难起来。
女儿说的有道理,也确实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内宅之中,这么安排是合适的。
可儿子说的,又未尝不是道理?男人家在外面行走应酬,想的又跟妇人们想的不同。
最后,还是以外面的大局为重,这婚事就这么着了。
余家这亲事答应的利索,一来一回一个月的时间,余鉴还专门派了管事来跟余梁说话。意思是嫁女的事,权权委托给他。
余梁能答应么?
嫁余梅的时候,写给余鉴的信还都没回呢。
余梁躲到皇庄去了,邵华以供着痘娘娘为由,也来了一个避而不见。
结果余家没见到人,又跑过来见林雨桐和四爷。四爷在皇庄上跟太上皇种水稻去了,育苗正到了要紧的时候了,他哪里有在家的工夫?
林雨桐呢?不是进宫了,就是这个王府那个王府去了,就是在家,她也以这样的理由推脱了。
来了不下十数次,就是没见到人。
这余梅也是个恨的:“他们不管,我们还都不嫁了?”她冷哼一声:“认我们是二五,不认我们是一十,有甚差别?嫁!只管嫁!”
于是,又是一个月,人家余梅就把妹妹从那‘租住’的院子里嫁出去了。
琉璃叫人打听了消息回来跟林雨桐说:“……那姑娘是个糊涂的,愣是被善姐的妈跟姨妈给糊弄住了。出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把善姐儿当成陪嫁的丫头带走了。”
善姐儿伺候去了,进了薛家的门。这王熙凤抬抬手,她就成了薛家的人。
只怕这去了薛家,目的不单纯呢。何况,善姐儿不是善茬子。
这亲事结的,薛家也很尴尬。你说这喜帖是给余家还是不给余家,又给不给林雨桐这边送。
反正娶了是尴尬,不娶纳回来也是尴尬。
最后,是薛姨妈亲自来瞧林雨桐,说了许多的话,意思就一个:咱两家是咱们两家的事,跟娶谁不相干。
又有薛蟠亲自去找了余梁和四爷,得!这事就这么着吧。
余梁把话说到头里,咱们还是这么处着,以后成了亲,夫妻之间有什么事,不用来说,他是不管的。
薛蟠连连点头,就说咱们还是兄弟,嫡亲的表兄弟。别的都不论!
如此,薛家结亲的时候,林雨桐和邵华那边准备了一份礼送过去,至少面上都不那么难看了。
而对林雨桐唯一的好处就是,占着的宅子能收回来了。这玩意今年特别好租,今年秋闱明年春闱,好些个考生提前来京城,这种小院子尤其好往外租的。
这事打下人去就行了,这时候天正好,她带着孩子在家启蒙呢。
自己做了许多的卡片,跟幼儿启蒙似的,告诉他一二三四五,天地分上下,日月照今古。
这小子是个好动的性子,早上起来倒腾着跑跑跳跳他不嫌弃烦,但这么坐在这里,叫他念书,死活都坐不住。林雨桐没法子,叫人把卡片挂一串,绑在柱子之间。林雨桐写一个字,教他认一个字,然后再叫他跑去,从挂着的卡片上把字找出来。顺带的,还把加法练了。比如一加二该是多少,你去把答案取来。就跟瞧着小狗答题似的。
这么大的孩子也就是个聪明的小狗的水平。
幼娘在一边帮着他作弊,她也不管。然而是现同一道问题,哪怕他不会算,算不明白,但是问上三遍之后,他便记住了,再不会犯错。哪怕这个问题是隔上两天再去问他,他也记得住的。
那林雨桐便也越不拘者他的性子了,只满院子的瞎跑。只是孩子只一个,连个玩伴也没有,未免有些孤单。幼娘说过两年该去请个先生到家里授课呢,林雨桐却觉得,到了该启蒙的年纪,就送出去叫他上学去。
张家的族学就是极好的。
她这么一说,幼娘就羞红了脸。
但其实,四爷和林雨桐未必送孩子到别人家附学。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就跟她说孩子的事,蕴哥儿大概也知道是说他呢,坐在炕上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扒拉饭,还不时的看爹妈一眼。
说到上学,林雨桐就叫问问,看哪里的先生好。尤其是如今的塾师,就怕把孩子的灵气给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