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37)
见俩孩子还隔着车窗玻璃往外看,便笑道:“别担心, 大金牙家里的老婆是厉害的, 他也就是出门支应面子,其实厂子里拿事的还是他老婆。”
哦!
两孩子知道那个林豆的妈妈又得悲剧了, 就收回视线。
因唯问说:“咱家用的糖还有糖稀, 都是他们家的吗?”
“嗯!”林雨桐跟她解释, “他们是咱家当地的糖厂, 甜菜榨糖,玉米小麦做糖稀。中间省了很多运送的消耗,也送货上门, 咱们家一直用他们家的货。”
因何叹气:“那位婶婶会跟金大牙离婚吧?”
不知道啊!
林雨桐不想跟孩子继续成人的话题, 直接转移:“那俩小的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
今儿俩大的能回家休息一天, 俩小的也周末要回家了。
因何正想说要不我进去看看,结果因缘拽着因果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两人跟逃难的似的,装着作业和脏衣服脏床单的包拎的乱七八糟的,因缘拽着因果,因果手里拎着双肩包的一根背带, 感觉书包能拖拉在地上了。林雨桐就从副驾驶上下去:“你们这是干啥呢?”说着就去把后备箱打开, 叫把书包塞里面。
因缘把书包塞给因果:“还不是赖他,可讨厌了。都说了爸妈接了,还在球场上打球, 妈你看他那身上, 都臭死了。”
然后因果把两个包塞进去, 直接将衣服撩起来擦了头上的汗,到车上之后他一个人去最后面坐了,前面三个姐姐都不愿意挨着他。四爷就笑:“过分了啊!有那么臭吗?”
“他天天打球。打完了没条件洗澡,不臭才怪。”因缘嫌弃的不行。
因果自己闻自己,到家门口下车还凑到爹妈跟前叫闻,看到底臭不臭。被四爷摁进去关卫生间叫洗澡去才罢手。几个孩子分散着洗澡,林雨桐叫保姆摆饭,正想趁几个孩子没出来的空档做俩菜呢,就有电话打进来。一看来电显示林雨桐不由的就笑,跟四爷说:“好事人多着呢,这不,咱还没断人家的货呢,人家老婆就把电话打来了。”
她接通了,那边粗粝的嗓子浑似不像个女人:“林董,我们家那位就是忘了自己姓啥叫啥了,您放心,厂子里的事他管不了,家里的事他也插不上手,有他没他,咱这生意还得做,对吧?”
林雨桐就明白了,人家不光知道他男人在外面有女人,连这女人的根底都给刨出来了。又先来了这么一通电话,她就不好说啥了,只道:“我也才知道,还想着跟你提个醒。既然你知道了,我就放心了。只要你好好的,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话说的就很贴心了,又表示关心,又表明态度,那边就连声说感谢,这才道:“那贱|货跟我们是一个村出来的,当年那可是村花,不知道多少人稀罕,我男人当年没娶上,人家不带搭理他的。后来没法子了娶了我,如今日子好了,那边不好了,倒是回过头来两人旧梦重圆了。他既然这么想,我怎么着都得圆了他的梦啊!”
林雨桐听的都想笑。
既然是旧梦,那就得过旧日子。旧日子是啥日子?旧日子就是穷的都娶不起媳妇的日子。得了,大金牙好自为之吧,不被媳妇儿子收拾利索了,才算怪。那俩儿子林雨桐是见过的,每次给自家送货都是两儿子换着来,从来不假他人之手。这俩儿子都随妈,长的高高的壮壮的,跟铁塔似的。而且,这俩孩子还有七个舅舅,根据这位大嫂子的说法,“都随着我兄弟们了,一个个的黑不溜秋的就知道傻长个子。”
试想娘家七个兄弟是啥排场?周桃儿娘家都得跟着遭殃。一个村的住着呢,欺负不死你家都不算完。
叫林雨桐说,这周桃儿的脑子真不行,那俩孩子的智商大概随了他们爸爸了。你说你干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你就不能避着熟人吗?到外边,到大城市,哪里找不到几个好色有钱的男人?你搁在这里吃窝边草,名声能不坏吗?
当然了,这么快找到下家,只能是早前就认识的人。要不然上哪搭关系去?
过了国庆,就真的冷的。两个大的去学校,不光是把毛衣毛裤叫带着,就是羽绒服这些,也塞在里面。要是突然变天,总不至于冷着。
把孩子送到学校还没到公司了,林雨枝一个电话给打过来了,语气很急,“姐,帮我打听打听,到底出啥事了。我公公刚才被警察给带走了,说是要带回去调查……”
“什么案子就调查?”林雨桐蹭一下给坐直了。四爷干脆将车子停在路边,听那边怎么说。
林雨枝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啊!”
“那还把谁带走了?”林雨桐想着,要真是厂里的事,就不可能只带走一个小小的厂办主任。厂办主任说是领导没错,对职工而言就是领导。但其实他就是厂长的大管家,看人家脸色干活。人家吃肉,他都未必能喝的上汤的一类人。不能只把他带走吧,他就是想干无法无天的事,也没那个权限,对吧?
结果林雨枝语气更慌了:“还带走了别的人吗?我不知道啊!”
林雨桐:“……”遇事就慌,一问三不知,我还能问你啥。
四爷隔着电话听的真真的,他就说:“叫曹经听电话。”
林雨桐就问林雨枝:“曹经呢?”
“曹经在医院呢。”林雨枝还怕林雨桐误会以为是自家的医院,忙道:“我婆婆一着急,嘴歪了,眼斜了,好像中风了,曹经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了,我这也得马上过去。”
那还说啥?“你先去忙吧,我再打听到底出了啥事了。”
四爷拨出两电话,三五分钟的事就挂了,然后看林雨桐:“图展堂那边力了。”
那这力怎么到了一厂了?
“倒卖物资,为掩盖真相纵火杀人。”四爷叹了一口气:“厂子不行以前,就有人从一厂拿货,做边贸生意……”是说有人白拿了公家的货赚了自家的钱。
比如,把一厂的货白拿了,拉过去跟过去的suLIan做生意,用布匹能换来很多紧俏的商品,当时的边贸十倍几十倍的利润都不止。
那既然是这事,曹海就不可能有多大的事。他一厂办主任,就是管那点鸡零狗碎的事。厂长葛秋成肯定是跑不了的,里面经手的像是运输科,供销科,财务科,都跑不了的。但要说曹海一点也不知情,那倒也未必。至少他是知道风声的,只不过是瞒报了而已。如今要调查,而且是有实锤的调查,他被请过去,才是正常的。
但应该没大事。
林雨桐给林雨枝打了电话,没说详细的,只道:“其实你们自己应该清楚,要是家里的存款各方面没有异常,你公公婆婆没有偷着存下大笔的钱的话,那不用担心,就是了解情况,没事。”
林雨枝‘嗯嗯嗯’的,挂了电话,就把曹经叫出来:“你问问你妈,家里是不是还偷着存着钱呢。要是没有就没事,要是还有……那就赶紧拿出来,早点拿出来早点坦白,就早早没事了……”
曹经被她说的心都慌了,自家妈还不能激动,他就说:“你守着,我回去找找去。”
这种事真说不好的,曹经也不敢保证说自家爸就真的清廉如水。如果真收了不该收的钱,以自家爸妈的性子,这钱是得捂着。不敢花也不敢用,就怕出事。一旦出事,这钱拿出来至少有说头,总之,这种情况是能被原谅的一类。
开了房门,翻箱倒柜,只有六十平的房子,能藏在哪呢?除了爹妈屋里,能在哪里。
他是把柜子里的衣服都翻出来,然后把柜子挪开,就差把被子枕头拆开检查一遍了,都没有。他刚松一口气,就把视线落在屁股下的床上。这床是老家具了,父母结婚的时候叫木匠打的。这两年日子好了,他之前还说把这床给换了吧,换上席梦思,睡不惯太软的床垫子,有那种硬一些的,可以选的。可父母是死活不愿意换这床。
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将床上的东西都挪开,然后把上面的床板掀开,才现床头的木架子上嵌着一个木柜子,把柜子打开,他顿时脸都白了,四四方方的用麻绳捆在一起的一捆大团结。钱的边子有些地方都泛黄,有些都返潮上面有些霉点子,他小心的数了数匝子,整整五万。
对自家而言,五万不是小钱,但也不是拿不出手。可这若是八十年代末就存着的五万,到现在可远远不止五万。这钱拿回来,爹妈小心的藏了,但肯定是再也没拿出来过。甚至看都没看过,要不然,钱不能放成这个样子。
他抖着手,给四爷打了电话:“能来一下吗?有点事。在家属院这边。”
得!那就什么都知道了。
曹海肯定没有那么清白。
到了地方一看,就叹气,到底是拿了人家的封口钱了。
曹海默默的掏了一支烟:“钱肯定得交上去,就是要求咱们给利息,罚款,我都认。我就想着,先把我爸弄出来,只要人没事就行……我爸是收了钱了,但是一分也没花……”
这是知道四爷人脉广,叫四爷想想办法。
四爷给姜有为打了电话,把这情况说了。然后很快的,就有办案人员上门,人家是这么说的:“你父亲自从被带去调查,一句话都没说。”
曹经忙道:“我能见见吗?我信我爸,他收了没花,那肯定是有不得不收的理由。厂里的人事关系复杂,他当时若是不收,结果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了,必然是要被拉下水的……我觉得应该考虑我父亲当时的处境……”
林雨桐觉得,曹海是不知道对方的调查力度有多大。他害怕他撂干净了,结果上面却半途而废,那就真坏菜了。因此,他一言不。
叫他见见曹经,必然就明白不说不行。而能见到曹经,曹海也该知道,他儿子必然是从四爷这里得到消息了,知道该说了。
所以,不管怎么说,见见没坏处。
办案人员也这么想,如果家属做工作能撬开对方的嘴,那就再省事没有了。
看着曹经上了对方的车,四爷就去见了姜有为,这事怎么着了,具体过程他也不知道。而林雨桐呢?既然知道妹妹的婆婆住院了,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看的。
在医院门口买了一个果篮,别的什么也没带,就去了。
马大姐是中风了,嘴斜了,还不停的流口水,一边的胳膊和手哆哆嗦嗦,腿都是僵硬的。以如今的医疗水平,她这情况,在医院稳定稳定,然后找中医针灸,再加上勤加锻炼,许是三五年,能恢复的生活自理。
林雨桐进去的时候,马大姐是醒着的。看见林雨桐来,脸上的怒气还没消。然后嘴里呜呜呜的,话也说不清楚,看起来特别暴躁。一看又不是喜欢见的人,立马把头扭向一边,看也不看。
这样的病人林雨桐见的多了。一辈子性情好强,然后觉得得了病了,就跟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何况,家里确实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她又是领导,也一直以领导自居,在谁面前那都觉得高人一等。如今这么着了,心理就先适应不了。
林雨枝指了指外面,跟林雨桐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低声道:“别人要是得了这病,没事,养养,养着养着,就慢慢的养过来了。反正不要命,对吧。可我婆婆这,那真是要命了。她大概觉得,都不如跟咱妈那样,出门被车撞了,嘎嘣一下没了,干脆利索。你是不知道她那脾气,要上厕所,我说给她接,非不让,就要起身去上厕所去。你说她那情况,压根就起不了身,怎么上厕所?我拿着尿盆过去,她把我打开,我再过去,要脱人家的裤子,那条能动的腿把我踹开,接着就尿裤子了,我要给换,人家不让……还是叫了两护士给摁住,把裤子给换下来了。”
这病最忌讳的就是生气,越是情绪激动越是坏事。这不能动了,她得天天处在暴躁中,她能好吗?
这种病,就是个养。养的不光身,还有心。
可惜啊,一辈子的领导当的,性情就那样,性子也不好,各种事的搅和在一起,只会比以前更暴躁。
林雨桐就说:“请个保姆吧。她一辈子在你面前要强,如今处处都得你伺候。人得活的有尊严不是,得叫你天天的这么给她接尿,她觉得在你面前没脸,没尊严,自然跟你犟。多花几个钱,叫人伺候着。不行找关系叫一直在医院住着吧,只当是疗养了。然后雇个护工,她舒服了,你也就解放了……”
“能行才怪。”林雨枝摇头:“我要是请保姆请护工照看,你看唾沫星子会不会淹死我?到哪都得说我不孝顺,不说别人,我家曹经这一关就过不了……”
是!儿女把老人送到养老院,多少人骂呢?解释说着养老院不是敬老院。敬老院是政府办的,收的都是无儿无女无依靠的老人。这养老院不是,人家是为了盈利的。得子女花钱,父母住进去,每天跟住酒店似的,床单被罩有人换,衣服有人给洗,然后吃饭的时候去食堂,食堂的伙食也不错。里面还不寂寞,老头老太太的聚在一块,热闹。
可谁理解?还不是骂说养的儿女都是白眼狼,爹妈老了就扔到外面去了。
世情如此。
林雨桐就没法说了,不行就接回家,雇个保姆,还得林雨枝在家看着,别受了虐待就好。反正得把一个人的时间全搭上,啥也别管,只管着父母,那就齐活了。
见里面没闹腾,林雨桐还低声给林雨枝把之前那五万块说了,林雨枝都吓懵了,声音都尖利起来:“五万?”
惹的路过的人都看过来,对门病房的人还探出头来好奇的瞧。
林雨桐朝病房里指了指,林雨枝马上捂嘴:“我还说老两口的存折上没多少钱,原来真……”她的脸都白了:“我公公不会真坐牢吧?”那可丢死人了!觉得在厂里都没法做人了。俩孩子还不定怎么受影响了。这会子真是心里火烧火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