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回去就跟四爷说,“怪不得孩子不睡呢,谁家孩子那么惯的?”
偏金大婶乐意,还不准人家说她惯着孩子。
于是林雨桐慢慢的都习惯了,大概晚上十点孩子吃了奶,婆婆准点过来抱孩子。要是半夜孩子醒了,又饿了又不肯喝羊奶,她又抱着孩子找孩子妈,给孩子吃饱了又转身给抱回去。这个折腾啊,反正折腾的不是自己。
林雨桐倒是真省心了,从亲妈变奶妈,半夜都不带起的,孩子饿了送回来吃奶了,四爷接到炕上,然后把塞子塞被窝里,撸起孩子妈的衣服,把孩子的饭都孩子塞到嘴里,臭丫头吧唧吧唧的吃饱了,冲着她爸一笑,她爸就给拎起来直接塞给她奶。她奶奶把孩子裹的严严实实的就又走了。
三五天时间,林雨桐也习惯不关房门了,当然了,婆婆这种不敲门直接进房间的习惯也算是彻底的养成了。
林家成那边又打电话给苏友德,叫苏友德问问,是没想好还是钱不凑手,钱的事是小事,他那边有,只要人过去就行。
林雨桐嘴上应承着,心里却也知道,金老二如今满世界打听老三的下落去了,那拖拉机的事倒成了小事。
刚开始只金老二和何小婉着急。这一直没找见,这都开始急了。
这天晚上,十点多了,清宁被她奶奶都抱去了,结果金老二回来了,急匆匆的。
林雨桐和四爷在屋里,是不是急匆匆的也看不见,是金大婶骂了,“……回来就回来,别把啥忘了。”
家里要是有人回来晚了,像是金老二这样的,常爱在外面聊天聊的很晚才进家门。回来晚金大婶不管,但家里有孩子,回来晚了,进门前要么是点一根烟,要么划亮火柴,总得有那么一点烟火,听说那些爱游荡的不干净的什么东西,最是怕火。火点着了,它们就不会跟着进家门了。家里有孩子,孩子的眼神干净,要是看见不该看见的,该哭闹了。
金老二肯定是走的急了,要不然不会忘了这一套手艺。真的,他早被培训的对这一套东西业务熟练的很了。
被老娘高声一骂,金老二赶紧点了烟,还把预备烧火的放在穿堂里的麦秆,抓了一把烧了起来。
金大婶看见火光了,才哼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两个睡的香甜的孙女,见无碍,才又低着头开始坐在那里打盹。
金老二进来在窗户底下轻声叫四爷:“老四,出来一下。”
没进来,是怕已经睡下了不方便。
四爷没睡呢,在桌子上一直写乡镇企业规划呢。见叫了,就放下笔出去了。
金老二在院子当中站着,嘴里沁着烟,点点星星的烟火明明灭灭。
“我三哥有消息了?”四爷走过去压着声音问了一句。
金老二递了一根烟过去,“刚才碰上老叶,他今晚浇地,说好像看见有黑影进了老三的院子,一闪就不见了……”
这话的意思四爷一听就明白了。老叶是金老二的朋友,关系亲近,也不会胡说八道。说看见了就是看见了。为什么说是个黑影,要么是真没看清楚,要么就是有什么隐晦不好叫人说出口的事,他瞧见了,想给这边提个醒,但又不能说直接开口。
不管是哪一种,这都得上门去瞧瞧。
要是没瞧清楚,一个黑影进了家门了,何小婉一个女人在家,这也不能叫人放心啊。
要是别的什么事,那就更得去看看了。
家里就弟媳妇一个,金老二大半夜的没法一个人上门,回来这是叫老四,也是顺便把英子和桐叫上,有个万一不太好的场面,有女人总好点。
这个不太好的场面,不用说,英子和林雨桐一听就明白。
你看,老三不在,何小婉一个人在,院子里进了黑影,还一闪就不见了,还是十点多的时候。这时候的十点多,跟二半夜的意思等同。几乎没有电视,也没别的娱乐。要是夏天,大家还在外面纳凉,睡的能晚点。如今眼看就后秋里了,寒气上来了,八点睡觉都属于晚的。小老太六点多就睡觉了。何况这十点多的。
三更半夜家里没男人,有黑影进去,要么是贼,要么是女人偷人。
贼这个可能性几乎不存在。金怪的名号在这一片叫的响亮的很。贼偷他?别说他家没啥可偷的,就是有,那也不会偷他。他比贼恶的多!
英子一听就道:“小婉不是那样的人。”
是啊!问题就在这了。
何小婉不是那样的人。而老叶呢?跟金老二的关系在那里摆着呢,看见黑影进去,不会就这么走了,那一片没住几个人,就怕有个什么,肯定是在外面等了,没听见喊人的动静,才赶紧通知的金老二。要不然大半夜的,金老二能在自家巷子口碰上人家。人家送了信儿,还得倒回去呢。肯定是专程来的。
想不出来,那就跟紧走吧。
一人一件军大衣,是林大娘叫人专门送来的。都是崭新的,说是晚上出门穿着御寒。该是林玉健弄回来的。
四爷不爱穿,关键是骑自行车穿这个并不方便。一个个穿的跟熊似的,骑着车后面带着媳妇。
出门的时候金大婶就知道了,“干嘛去?”她问。
“看电影。”撒谎的话金老二顺嘴就来。
金大婶又嘟囔了,“一个个的没有当爹妈的样,孩子扔下大半夜就跑了……”
我们大半夜不跑您还不是一样把孩子给抱走了。
没人说话,悄没生息的走出来了。
等人走了,金大婶才看睁着眼睛的金老头:“肯定是老三那边出事了。”还看电影呢?谁家大半夜放电影!
今年刚时兴起来了,家里办丧事,就请一场电影。在巷子里露天的放映,晚上没事了,听到消息的人差不多都会去看,没消遣的嘛。
可哪怕是放电影,也不会放到这个钟点。
金大婶心里门清,越是不叫他们知道,越是出了大事了。
还真是出了大事了。
这边林雨桐敲了门,没说话。但紧跟着里面就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搬什么东西。
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一眼,又是看金老二和英子,这声音明显是院子里传来的,着偷人吧,肯定不是这声音。
难道是真进贼了,那何小婉呢?不在家啊!
林雨桐又敲了两声门,叫了一声:“三嫂,在吗?”
院子里一下子没了淅淅索索的声音,然后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了。
一个说:“是桐……没事……”像是何小婉的声音。
一个说:“看着点……开门去……”像是金老三的声音。
门外的四个,心一下子就落地了。
这两口子不像是被贼偷了,倒像是做贼了。
门打开一条缝,何小婉的脑袋露出来,一看是四个人还吓了一跳,然后闪身让开,“赶紧进来。”
四个人鱼贯而入,到院子一瞧,黑灯瞎火的院子里放着一大堆东西。
说一大堆都有点不恰当,目测有半个院子,白花花的一片。
啥玩意啊?
近前一看,好家伙,半院子堆着的都是棉花。
从哪来的?
不用玩,只看金老二踹金老三那一脚,就知道来历肯定不清白。
林雨桐皱眉问何小婉:“三哥回来了你倒是说一声啊,你看把二哥急的,一嘴的泡。”
这东西这么半院子的堆着,肯定不是今儿晚上才弄回来的。偷摸的干,肯定也是避着人呢。
何小婉委屈的什么似的,“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呢。每天早上起来院子里就多一堆棉花,我这几天也是吓的整晚都不敢睡。就怕二哥知道了再顺着这线儿打听,万一不小心叫人知道了,再把他给弄进去…… ”
六个人还不敢在院子里说话了,就怕谁听去了。
金怪被金老二一脚给踹的,半天都没起来。还是何小婉过去将人扶起来,一起进了屋里。
“哪弄来的?”金老二铁青着脸问。
金怪在他爹妈跟前不怎么说实话,但在他二哥面前,从来没说过假话,见问了,就直接说了,“农垦那边。”
农垦是垦荒农场,如今人家可是国营单位。里面的工人拿着工资的。
这要是叫人逮住了,罪名比偷私人的可大的多。偷了私人了,逮住了最多一顿胖揍,掏点钱私了就算了。但偷了公家的东西,没有二话,逮住了直接送公安局。
到了那里还能出来?没有两三年人家且不放呢。
金怪一边揉着被踹的生疼的腰,一边道:“那边的棉花白花花的一片,没人摘啊。我们从偏僻的地方摘,摘了这么些天了,愣是没人逮住。那几天下雨,咱们要是自己地的庄稼能不着急,好家伙,人家还不是一样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地里的棉花开了,淋了雨就霉了。人家就那态度,霉了就霉了吧,没人管。这都是下雨偷偷干的……”
甭管什么理由,偷人家的就不对。
金怪一把拉住金老二:“二哥,这事要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想把这托人给悄悄送回去,我没意见。这事是我跟几个兄弟一个干的,常那小子你知道,他爸瘫着,他妈是个药罐子,他自己又多了一根手指娶不到媳妇。家里等着救命呢。咱不能都退了吧……这事没人逮住,我保证是最后一回,真的!”
金老二就看四爷:“你说咋办?”
咋办?
四爷起身:“棉花先盖住,别叫人瞧见。明天之后,就不怕了。等着吧。”
结果连夜里,四爷和林雨桐一人一辆自行车,就往农垦赶。农垦在县城的边上,距离县城有四五里的路程。先是到了农垦,在人家那家属楼的门房哪里打听,场长在不在?
两包好烟老头就说了,场长在县城呢。人家在县城安了家。老头说话的语气不好,对场长在县城安家这事好像挺有意见。
这都半夜了,人家就免不了问一声,“说是有啥急事啊?”
四爷就笑:“一个亲戚叫来的,说跟场长认识。想弄点棉花,问咱们农垦有没有?”
老头眼睛一亮:“还当是多大的事呢?”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小伙子……”他伸出一个巴掌来,“五十块钱,你们两口子明晚来,地里的棉花随便摘,摘多摘少都归你们的。只要赶在天亮之前离开就行。”
林雨桐一算,这其实是很划算的。以前都是生产队往棉站送棉花,多少钱咱们也不知道。今年才是第一年分产到户,秋里的棉花下来,干籽棉就算是一级棉,价钱也才七八毛钱。去了籽的皮棉,也就两块多一点。五十块钱要是按照籽棉算的话,能买六十多斤。两人干一晚上,估计能摘个两百多斤,去掉壳,晒掉水分,落个八九十斤没一点问题。
她挑眉问道:“要是被逮到怎么办?”
“没事!”老头低声道:“都是给自己谋福利嘛!咱们专门有巡逻队在边上守着,没人闯进去。”
怪不得呢。
老三自己都堆了半院子,他还带了几个人,肯定人人都没少弄。结果呢?结果连着偷了这么多个晚上都没人逮住。原来根子在这里呢。他们自己收了钱放人进来了。只是农垦的地多,一片一片的没碰上,就觉得跟做贼似的。其实真叫碰上了都没事,压根就不知道这是谁放进去的人。
就算有人浑水摸鱼,被逮住最多就是交钱,这都属于见不得光的事,没人会嚷出去的。
林雨桐跟老头越好了,“明晚我们来。”
老头挺高兴的,叮嘱:“来了就找我!”
想赚着五十块钱。
四爷还不踏实,骑着车绕到农田那一片,远远的还真就看见有巡逻队点着火,坐了一堆人。然后火光下,棉田的边上一包一包的棉花摆着,有人进有人出的,很热闹。
回去这么跟老二一说,老二叮嘱:“这事别跟老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