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洁听到这话跑的更快了。
严格跑到露台上往下看,然后就贼笑:清宁这丫头太坏了。不想追人家就不追呗,干啥还装模作样。
等人走远了,她就喊清宁:“回来吧,人走了。”
清宁回来关门,跟严格两人一起贼笑。
九月季,开学季。
开区中学,在七月份的高考中,成绩排在了第一名。不说重点的人输多少,只大中专上线率,达到了百分之五十。
这是个相当了不起的成绩。
给家长的概念就是,只要把我娃送进去了,孩子成绩哪怕是中不溜的,也有机会考上大学。
这一开学,就迎来一场转学热。
听说户口在开区的直接可以入学,听说在开区有房子的,可以入学。剩下的得按照成绩缴纳一定的借读费。
不限制门槛不行啊。学校容纳不了那么多学生的,师资力量也不够。
好些太平镇上的熟人,都来找林雨桐,目的只有一个,交借读费都行,只要叫我们孩子入校。
林雨桐这几天光是忙着写条子了。
来的这些也都是一样,从镇上来县城上学,然后住宿舍。来的时候带上一星期的馒头咸菜,周末的时候回家。
刘成也来给他们家燕儿办转学了。老师都说燕儿要是有个好的学校,将来一定是个大学生的苗子。
其实老师们真是好心,多少都是心疼孩子的。
去县城上学,好歹不用回家做饭洗衣裳,给孩子腾出不少的时间来。
燕儿穿的衣裳和鞋都有些大,这衣裳和鞋林雨桐都见过,是清平之前穿过的。清平如今的个子也都接近一米六了,开始育的小姑娘看上去肉肉的,有些丰腴。但燕儿瘦小的很,一米五?有没?
目测还差点。
她就笑说:“学校食堂的伙食不错,好好吃饭,不要挑食,肯定能长高的。”
燕儿嘴甜,婶儿婶儿的叫的可亲热了。
所以清平在自家班里见到燕儿的时候还有些惊讶,燕儿瞪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清平正跟新转来的同学一个叫高洁的说话,也默默的转了视线。
高洁知道清平是清宁的姐姐,所以才过来搭话的,“……有时间咱们一起找清宁玩……”
清平摇摇头:“她们作息跟咱们不一样。高二开始补课了,周末放的时间也短……轻易都碰不上的……”她又不傻,四叔和小姨家不能轻易带人去的。
高洁就笑:“我知道,我会打电话约时间的……”说着又问清平,“那小姑娘你认识啊?”
“啊!”清平随意的点头,“一个村的。”
高洁笑了笑。
结果分座位的时候,原来班的没人愿意跟燕儿一起做,好几个家在县城的女生都窃窃私语,说燕儿身上一股子尿骚味。
她弟弟那么大了,不能生活自理。小孩子身上的味道收拾的干净了并不难闻,但是半个大孩子,吃的胖墩墩的,一般人都弄不动。想换洗一次并不容易。沾染上什么味道这很正常。
清平低着头,觉得这些同学特别不厚道。就是有味道你也不要说出来,这叫人多难堪啊。
她知道她不能回头,只能装着很忙,好像不知道同学说的是谁一样。要不然燕儿肯定以为自己是看她的笑话。
正尴尬了,高洁站起来了,“老师,我跟她坐吧。”
将高洁和燕儿放在一起,就犹如白天鹅和丑小鸭。
清平朝隔着过道跟她并排的高洁看去,然后看了看周围的同学,觉得好似大家都在仰视她,她微微的地头,心里那股子别扭怎么也去不了。
燕儿感激的看了高洁一眼,低下头抱着断了带子的布书包坐了过去。
真到了跟前,高洁不舒服的皱皱鼻子,站起身来让开位置,叫同桌坐进去。
第二天清平正早自习呢,就被一股子好闻的桂花香味吸引了注意力。扭头一看,高洁的桌子上放着一瓶香水,这种香水不算最贵,但也不便宜。她跟清宁之前拿这香水玩过,往被子枕头床单衣柜里撒过。霍霍了一瓶子,小姨回来说:一百来块被俩姑奶奶霍霍完了,不过也确实是变成了香闺了。后来还给她们俩买了适合她们用的香水,她的一直不怎么舍得用,一瓶得三四百的。
高洁把香水摆在桌子上敞着口,不时的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还给燕儿喷了不少。
清平听见燕儿小声的说谢谢。
周末的时候,她问清宁:“咱们是好心,还顾着她的脸面,不敢叫她太难堪,可高洁那么做,其实叫她更难堪了,她怎么反而不恼。什么都帮高洁做。替高洁擦黑板,替高洁值日,替高洁跑腿买水买零食……现在我们班大部分女生看着都跟高洁关系可好了。燕儿跟他们是一拨的……”
清宁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扭脸问她妈。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叹气,小圈子这种东西,哪里都有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话传到现在,总是有些道理的。你瞧着两人之间悬殊大,但其实这不是障碍。问题是燕儿羡慕高洁的方方面面。她努力的方向就是有一天变成高洁这样的姑娘。长相甜美娇俏,惹人喜爱,家境优渥,出身优良,父母工作体面,她是家里的宝贝,要星星不给月亮。你看,她没有的,高洁都有。高洁的生活似乎全是阳光,而她的生活全是灰暗。高进阳光,阳光似乎也会普照到她身上。因为跟班里收欢迎的同学关系要好,所以她很快的融入了班级这个大圈子,今儿是高洁这个小圈子。因为是小圈子中的一员,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员,她也觉得荣耀,觉得在班里不会被人瞧不起。有些圈子是固化了的,轻易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她说清宁,“比如你跟严格的关系,你们两人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圈子,轻易别人涉足不进来。哪怕是徐强,总也欠缺点什么?是什么呢?是你们从小到大的经历吗?不是!是你们相同的生活背景,家庭背景,教育背景等等。你们的做事手法语言习惯,别人轻易融入不进去。你们觉得出去旅游随便去什么地方,这是可以规划的事情。但是徐强跟你们讨论这些吗?”
不!
说这些的时候他永远微笑着不说话。
为什么?
因为对他来说,这种生活方式太奢侈了。
他宁愿跟着送货的车,去天南海北,见识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清宁若有所思,微微的点头。
清平问林雨桐说:“小跟班……这样好吗?”
林雨桐笑了,清平带着点书呆子气,或者说身上有一股子不知道从哪来的清高气。这不是傲气,这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吧,以后走入社会,怕是很难融入别人的圈子。
“每个人都在成长,如今的小跟班等有一天她的人格成熟了,或许会是一个弯得下腰放得下身段的人。”她是这么给孩子解释的。
清平没有说话,心里却知道,她自己应该是一个不怎么合群的人。
别人的圈子她没兴趣,有人找她玩,她应承。没人找她玩,她一个人依旧可以过的很好。至于说为了融入别人的圈子,受他们最开始的冷漠和白眼,替他们跑腿不时的跟在她们身后一起活动之类的,她完全没兴趣。真不觉得非也用热脸贴冷屁股。
在班里,她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学,也没有关系特别坏的同学。以前在镇上的时候,倒是有几个关系特别要好的,但那都是相处的时间长了。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大家都很了解对方。可在这个班里,以前还觉得不错,但那天变相的拒绝了高洁之后,好像她再班里的人缘还不如燕儿。
她不是难受,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上厕所的时候还听见有人说自家的叔叔是县长,自己的小姨也是当官的,自己就有些目中无人,比清宁还清高。
这都是没影儿的事。
有些烦恼呢。
晚上的时候老二和英子带着清安都来了,英子还问闺女说:“在学校好不好?同学没有欺负你吧。”
清平挺莫名其妙的,“没有啊!我挺好的。”
老二就和英子对视一眼,叫她跟清宁玩去了。
清宁问清平:“二伯和姨妈说啥了?”
清平摇头:“觉得我大概被欺负了。我这周就没回去,以前他们也没问过这话。”奇了怪了。
清宁就拉着清平去门边,偷听里面说话去了。
英子就说呢,带着点担心和无奈:“……不叫她到县里上吧,搁在咱们镇上也是糟心。可要是搁在县上吧,孩子是好是歹的我们也不知道……等会子我问问清宁,她们姐俩倒是捎话都不瞒着彼此。”
林雨桐也不能说人家当爹妈的瞎担心,但看样子,不像是有事啊,“我没挺孩子说啥,你们是听谁说什么了?”
英子就说:“还不是忍冬。燕儿不是现在又跟清平是一个班的。回来说清平不行,跟谁都不说话。别人也不搭理她啥的。说她才去一星期,跟同学的关系都可好了。说清平就是客书呆子。书年的再好有啥用啊。不会来事。”说着,越愁了,“你说着孩子要不是受欺负了,干啥没人理她,她也不理人?”
清平都懵逼了。
她的嘴撅起来:“完了,村上肯定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不招人待见的书呆子,不会来事不会说话。”
大家管这样的人有一个专属名词——木!
木讷的‘木’。
贬义词的属性。
说谁家的孩子学的好,都会说:看起来木木的,没想到还开那一窍,也好,好歹能混一碗饭吃。要不然都嫁不出去。
只凭着对村里那些人的认知,稍微一脑补都能脑补出这些东西来。
清平说:“我得考出去,再在家里呆着,我得疯了。”
英子在里面说呢:“人家忍冬在我们面前夸她们家燕儿呢,说那同学有多有钱,送她们家燕儿香水,好几百一瓶……”
清平就在外面对清宁吐槽:就是咱们玩的那种。剩下一个底子了,高洁扔给燕儿了。
哪里来的好几百?
英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说她那同学家住的是别墅,两层楼,楼梯还在里面,可大了,还送了她衣服……”
清平撇嘴,“那别墅是租二舅家的。衣服是上体育课的时候被钉子给挂破了屁股的位置,高洁没法穿了……”
清宁:燕儿这张嘴够厉害的啊。事儿到她嘴里怎么全不一样了。
英子就说:“……本来想顶几句的,想想咱家的孩子是亲生的,人家的孩子是抱养的。越是抱养的孩子,人家越得在外面夸,告诉人家咱这孩子没白养。又想着那孩子才多大,不说的能耐了,以她爸她妈的脾气估计学是上不成了……”
清平的气就卸了。
是啊!不就是个初中吗?等到高中了等到大学了,我离的远远的,不跟这些人事都有牵扯了还不行吗?
自己真要是闹腾,可真就把燕儿的翅膀折断了。
清宁就说她:“你也别太怂了。有些人为恶,伤害了别人还不自知,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像是找到了平衡。对这样的人,压根就不用客气。”
清平嘴角动了动:可明知道如此,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报复的事的。下不了这个手!
等回去了,老二就说清平:“好人善人没啥错。但好人善人不意味着的被欺负。别管是谁,你只管打。打出好歹来,有爸给你撑着呢。”
然后没两天,清平就听到边上燕儿绘声绘色的跟高洁说:什么林书|记?去我们村上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她就是个喂猪的出身。当了书|记又怎么了?还不是洗不去一身的猪屎味……
高洁爱打听清宁的情况,燕儿会察言观色,她看出来了,高洁喜欢听的是什么。
她心里也不舒服。高洁连清宁都瞧不上,能瞧得上自己?
但上学用的本子笔,都是高洁扔给她的,她得跟高洁的关系好……
正说着呢?
只觉得耳边风声刮过,还没反应过来,哐当一声,文具盒砸到她脑袋上了。
如今都是铁文具盒,里面装着能用的不能用的笔一大堆。沉甸甸的。
文具盒从燕儿的脑袋上砸过去,反弹起来撞到墙上,一下子砸到没反应过来的高洁的手上,她顿时尖叫一声,手扬起来,那边文具盒落地,各种的文具散落一地。
教室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清平跟小老虎似的,一把扒拉开高洁,仗着身高身形的优势拎着燕儿就提起来了,上手就是巴掌:“我不跟你计较你还没完了!说谁一身洗不干净的猪屎味儿呢?说谁呢?走走走!咱找老师去,找校长去,这事咱没完。”
清平常干活,但燕儿也不弱,却也知道理亏,这事闹开了她就真不能上学了。
不敢还手,死拽着不窗户就是不撒手。
清平就说:“没见过你这种白眼狼。来上学还是我小姨帮你转学的,转头你就为了取悦别人骂我小姨。怎么有你这种叫人恶心的东西呢?”
有那跟清平是一个村的,就跟同学说:“我以前说的你们还不信。刘燕儿就是抱养的,家里没人要,她爸妈还不待见她。穿的都是金清平以前的旧衣服,我以前见金清平穿过。如今还说人家的坏话。我跟金清平也不熟,她那人不爱说话,但是从来不说别人的坏话。老实人都气急了,就知道刘燕儿说的有多过分。”
高洁一看桌子啥的都撞倒了两人还拉扯呢,她就做好人:“行了,都是同学……”
“少当好人。”清平直接给怼过去,“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当谁不知道呢。一边去!”
高洁被唬了一跳,没见过这么吓人的表情。
铃声响了,该上课了。
老师进来了,可清平就是不撒手。
数学老师就扶了扶眼镜,严肃的说清平:“不许这么对待同学。快撒手!”一个瘦弱的哭的快断气了,一个母夜叉似的梗着脖子。
别管谁对谁错,总得先撒手吧!
“不!”清平看着挺好脾气的,但骨子里却是个犟种。那犟脾气上来了,谁都拢不住。心里害怕,眼泪就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不!”她重复强调她的态度,“我要找校长给评理……”